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女生宿舍楼下的香樟树就已经醒了。江晚禾推开玻璃门时，一眼就看见站在树下的陆景然——他穿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手里提着两个印着物理系logo的保温桶，晨光透过叶隙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金粉。
"等很久了？"她快步走过去，注意到他耳朵尖沾着的露水。
"刚到，"陆景然把保温桶递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我妈昨天寄来的快递，说知道你喜欢吃她做的小笼包。"保温桶还带着余温，隔着塑料外壳都能闻到里面的香气。
江晚禾想起陆妈妈的样子，那个总爱往她书包里塞零食的阿姨，高中时总笑着说"我们家景然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原来有些温柔，是会遗传的。
食堂刚开餐，人还不多。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阳光斜斜地打在桌面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景然打开保温桶，蒸腾的热气裹着肉香漫出来——雪白的小笼包排得整整齐齐，褶皱像精心折叠的纸船，旁边的保温杯里装着米白色的豆浆，还冒着细密的泡。
"我妈特意多加了蟹黄，"他用竹筷夹起一个，放在她碟子里，"知道你爱吃这个馅。"
江晚禾咬开薄如蝉翼的面皮，滚烫的汤汁在舌尖炸开，鲜得眉毛都要翘起来。高中时去陆家吃饭，她随口说过一次蟹黄小笼包最好吃，没想到陆妈妈记到了现在。豆浆甜得恰到好处，是她喜欢的甜度，想必是陆景然特意调过的。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陆景然递过纸巾，眼里的笑意像融化的蜜糖。他自己吃得很慢，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她，仿佛她吃饭的样子比任何物理期刊都有趣。
晨光漫过桌面，爬上交握的手指。江晚禾的指尖缠着他的小指，感受着他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和拉琴磨出来的，带着让人安心的粗糙感。她突然想起高中时总觉得他的世界遥不可及，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一直站在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其实我高中时经常偷偷去看你练琴，"陆景然突然开口，竹筷停在半空，"琴房后面不是有排梧桐树吗？我就躲在第三棵后面。"
江晚禾惊讶地抬起头，豆浆勺在碗里晃出涟漪："我怎么从来没发现？"她练琴时总爱靠窗坐，按理说抬头就能看见树后的动静。
"因为我计算好了时间，"他笑得有点得意，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你每次弹完三十分钟会转身去倒水，我就趁那十秒绕到墙后面。"他甚至拿出手机，调出个简单的表格，"这是你高二下学期的练琴时间表，我统计过的。"
表格里的时间精确到分钟，旁边还标注着"《月光奏鸣曲》"、"肖邦夜曲"等曲目名，有些日期后面画着小小的音符，想必是他觉得弹得好的日子。
江晚禾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突然想起无数个黄昏——琴房窗外总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回头却只看见摇晃的梧桐叶；晾在窗台的乐谱偶尔会被风掀起，像是有人悄悄碰过；还有次她弹错音懊恼地捶琴键，窗外突然传来几声鸟叫，像是在安慰她。
原来那些以为的巧合，都是精心设计的温柔。原来有人把她的喜怒哀乐，都藏进了偷来的时光里，像收藏稀有的星轨。
"你还记不记得高二期末，"江晚禾舀起一勺豆浆，"我琴谱落在教室，回去拿时看见你在我座位上画什么？"
陆景然的耳尖突然红了："那时候...看你总弹错那个小节，想画个简易的指法图给你。"他没说的是，那天他在座位上蹲了半节课，直到值日生锁门前才偷偷溜出去，手里还攥着那张被汗浸湿的纸条。
小笼包渐渐吃完了，豆浆也见了底。陆景然收拾保温桶时，江晚禾看见他指缝夹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是陆妈妈娟秀的字迹："记得给晚禾多盛点，别光顾着看人家，傻小子。"她忍不住笑出声，原来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心事，只有她自己后知后觉了这么久。
走出食堂时，晨光已经暖得像薄毛毯。路过图书馆前的喷泉广场，看见一群穿着军训服的新生在拍合影，绿色的队伍里不时响起笑声，有人举着"青春无悔"的牌子，脸上的胶原蛋白闪着光。
"我们也拍一张吧？"江晚禾掏出手机，拉着陆景然站到图书馆的台阶上。他有点拘谨，手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还是她主动挽住他的胳膊。快门按下的瞬间，陆景然突然低头朝她笑，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把她的心跳都照得透亮。
照片里的两人靠得很近，她的发梢蹭着他的肩膀，身后的梧桐叶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为这迟到的合影鼓掌。
琴房大楼越来越近，红砖墙爬满的爬山虎在晨光里泛着油绿。陆景然帮她推开沉重的木门，琴房里还留着昨晚演出的气息，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松香。江晚禾掀开琴盖，指尖落在熟悉的琴键上，突然想弹点什么。
《实验室的星光》的旋律慢慢流淌出来，比上次在排练室多了几分轻快。她加了段新的变奏，用跳音模仿粒子碰撞的脆响，用颤音描绘核磁共振仪的嗡鸣，最后落在温暖的和弦上——那是此刻陆景然眼里的光，是晨光漫过琴键的温度，是所有等待终于开花的声音。
陆景然坐在旁边的木椅上，拿出那个黑色笔记本。江晚禾凑过去看，发现他在画她弹琴的侧影，线条比上次流畅了许多，发梢的弧度、指尖的姿态，都捕捉得恰到好处。画的右下角写着行小字："我的宇宙，终于有了最动听的旋律。"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慕星辰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音乐节的海报："哥们儿够意思吧？给你们报了压轴演出，就弹那首《星际穿越》，保证让你们成为校园情侣天花板！"下面还跟着慕星眠的表情包："冲鸭晚禾姐！"
江晚禾笑着把手机递给陆景然，他看完后耳根微红，却把海报保存到了相册："想弹吗？"
"想啊，"她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衬衫上的雪松味，"不过要加段新的合奏，我写了段钢琴二重奏的旋律。"
"好啊，"陆景然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震动的暖意，"还要去肖邦故居，去维也纳金色大厅，去所有有音乐的地方。"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给你讲那些地方的物理原理，比如声学建筑的共振频率。"
江晚禾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抬头时撞进他认真的眼眸。那里有晨光，有琴键，有梧桐叶，有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想象。
阳光透过琴房的窗户，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尘埃在光柱里跳舞，像在为新的旋律伴奏。那些错过的时光，那些迟到的告白，那些藏在公式和音符里的心事，终于在这个秋天，汇成了最动听的和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