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细碎的梧桐叶掠过火车站广场，江晚禾把围巾又紧了紧，举着的牌子在人群里格外显眼。硬纸板上用银灰色马克笔写着“欢迎宇宙级学霸”，旁边还画了个简笔画的奖杯，笔触带着她惯有的跳脱。
过往行人忍不住回头，有背着书包的学生笑着指指点点，她却毫不在意，踮着脚往出站口的方向望，睫毛上沾着的细碎阳光像撒了把金粉。
“你这是想让全校都知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江晚禾几乎是瞬间转过身。陆景然穿着件深灰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线，眼下淡淡的青黑像是被水墨轻轻晕开，却丝毫掩不住眼里亮得惊人的光。
他左手拎着半人高的行李箱，右手抱着个沉甸甸的金色奖杯，底座边缘还沾着点旅途的灰尘。
江晚禾把牌子往他面前凑了凑：“庆祝我们陆同学拿了全国物理竞赛金奖，这点排面算什么？”话音刚落就被他伸手接过牌子，三两下折成整齐的方块塞进外套口袋。
他低头时，江晚禾才发现他行李箱的拉杆上挂着个胡桃木色的音乐盒，雕花藤蔓缠绕着盒身，正是上个月她在文具店隔着玻璃盯了许久的那款。
“战利品分你一半。”陆景然把音乐盒取下来递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微凉的温度。
“颁奖礼旁边的礼品店看到的，店员说拧上发条能响三天。”江晚禾拧动底座的旋钮，清脆的《卡农》旋律立刻淌了出来，和火车站嘈杂的人声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像在喧嚣里劈开了片安静的角落。
坐上去学校的公交车时，阳光正好斜斜地透过车窗。陆景然把奖杯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开始讲竞赛那些天的事。他说同队的赵宇为了买巷尾那家老字号的烧烤，凌晨三点裹着羽绒服溜出酒店，结果刚翻过低矮的围栏就撞见巡夜的教导主任，手里的烤串撒了一地，最后还是他出面用“讨论实验方案”打了圆场。
“评委提问的时候最离谱，”他忽然笑起来，眼角弯出好看的弧度，“问我新型传感器的谐振频率计算，我脑子里突然就响起你练琴时总弹错的那段琶音。”江晚禾伸手拍了他一下，却被他轻轻攥住手腕，“不过还真多亏了那段错音，突然就想起谐振公式的另一种推导方式。”
公交车驶过音乐学院的琴房楼时，他说颁奖礼的背景音乐居然是《星际穿越》的主题曲。“就是我们去年校庆合奏的那版，”他侧过头看她，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指挥老师当时总说我们俩的节奏像被施了魔法，钢琴和大提琴明明是两种音色，却像从同一个源头流出来的。”
江晚禾忍不住往他肩上靠了靠，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消毒水味是实验室里特有的，混着点清冽的雪松香——那是她去年送他的护手霜，他总说做实验戴手套麻烦，却一直记得随身带着。“看来宇宙都在帮我们牵线，”她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连背景音乐都自带BGM。”
到物理楼门口时，陆景然突然停下脚步。他把背包卸下来翻了半天，掏出个密封袋，里面躺着片鸽子蛋大小的透明晶体。阳光穿过晶体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斑，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钻。“这是我们团队合成的新晶体，”他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袋面，“能吸收特定频率的声波，以后你练琴到半夜，再也不用担心吵到楼下车棚的猫了。”
江晚禾捏着那片冰凉的晶体，突然拉起他就往琴房跑。穿过铺满银杏叶的小径时，她的白色围巾飞起来，扫过陆景然的手背，像只振翅的蝶。“我也有礼物给你，”她的声音带着跑后的微喘，推开琴房木门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谱架上的琴谱哗啦啦响。
她掀开琴盖的动作带着点仪式感，指尖落在黑白琴键上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星空奏鸣曲》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比上次在排练室弹的版本多了些温柔的起伏。陆景然靠在琴边静静听着，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钢琴上跳动的音符。
最动人的是最后的尾奏。原本该是钢琴独有的清亮收尾，却悄然融进了段低沉的旋律——那是陆景然总在实验室哼的大提琴调子，上次她偶然听到，偷偷记在谱子的空白处。他曾说那是根据氢原子的能级跃迁谱线改编的，每个音符都对应着电子跃迁的能量值。
曲终时的余韵还没散尽，陆景然突然低下头。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额头，然后是一个极轻的吻，像雪花落在温热的湖面，瞬间融化开来。“这是最好的欢迎礼，”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指腹轻轻蹭过她的脸颊，“比任何奖杯都重要。”
江晚禾抬头时，正好看见他眼里的光。那里面有物理公式的严谨，有琴弦振动的温柔，还有像星空一样浩瀚的东西。琴房的暖气开得很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银杏香，让人想起去年深秋他们一起扫落叶的下午。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一片一片往下落，打着旋儿飘到窗台上。江晚禾突然明白，有些旅程的终点其实是另一段合奏的起点。就像钢琴的黑白键与大提琴的四根弦，就像精密的公式与流动的音符，看似截然不同的轨迹，却总能在某个瞬间产生奇妙的共鸣。
陆景然拿起那片透明晶体，对着阳光转动着：“等明年春天，我们用这个做琴房的隔音板吧。”江晚禾笑着点头，把音乐盒重新拧上发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