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的后台比想象中更热闹。道具组的同学抱着银色气球匆匆跑过，化妆镜前的暖光灯把每个人的脸照得透亮，江晚禾对着镜子抿了抿唇，看见自己眼底跳动的光斑——那是舞台方向透进来的、缀在深蓝色幕布上的星星灯。
“又在盯着镜子发呆？”陆景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带着大提琴盒特有的木质香气。他手里的温水瓶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瓶身贴着手写的便利贴，是她昨天写的“温吞水选手专用”。
江晚禾接过水瓶时，指尖的颤意还没完全褪去。她瞥到他领口的星星胸针，想起昨天在饰品店的场景——当时这枚胸针被压在玻璃柜最底层，她只是随口说了句“像猎户座腰带上的星”，转身挑发绳的功夫，他就已经付了钱。
“紧张的话，试试这个。”陆景然突然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按在她的虎口处，“我学大提琴考级时，老师教的放松手法。”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琴弓的薄茧，按下去的力度不轻不重，像在揉开一团打了结的毛线。
报幕声穿透厚重的幕布涌进来时，江晚禾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在里面。她跟着陆景然走向舞台侧方，掀 开幕布一角的瞬间，被台下的光海晃了眼——慕星眠举着的“宇宙CP”灯牌格外扎眼，粉紫色的光映得她俩的名字亮晶晶的；角落里的慕星辰抱着吉他，吉他弦上还缠着银色的星星贴纸，他比完加油手势，突然低头拨了个和弦，音符轻快得像蹦跳的星子。
钢琴凳被工作人员擦得发亮，江晚禾坐下时，裙摆扫过地面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陆景然调试大提琴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松香在琴弦上拉出细碎的嗡鸣，像远处星系旋转的低吟。当第一组聚光灯落在黑白琴键上，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的瞬间，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琴房遇见他的场景——那天他也是这样调弦，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深蓝色衬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星空交响曲》的前奏比排练时更动人。钢琴的高音区像月光掠过海面，碎银似的音符在空气中荡开涟漪；大提琴的中音随后漫上来，像深海里缓缓游动的鱼群，温柔地托住那些跃动的光。两种声音缠绕着爬上高潮时，江晚禾眼角的余光瞥见台下第三排——那个空座位原本是王浩要来的，他上周还笑着说要带相机拍他们合奏的样子，却在昨天突然发消息说“家里有点事，下次一定”。
指尖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在本该转入沉郁的小节处，江晚禾的指腹轻轻一抬，一个俏皮的升调跳了出来，像乌云裂开时漏下的阳光。她心里咯噔一下，却听见左侧的大提琴声立刻跟了上来——陆景然的琴弓在空中划出轻盈的弧线，低沉的旋律突然绽开明亮的弧度，像被春风吹化的冰溪。
台下的掌声里混进了慕星眠的尖叫，江晚禾忍不住笑起来，睫毛上沾着的亮片跟着颤动。陆景然的侧脸在追光里像被镀了层金边，他运弓的手腕稳定而温柔，琴身反射的光落在他睫毛上，真的像落了片碎星星。她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合奏的秘诀不是完美，是懂得接住对方的意外。”
鞠躬时，她的发梢扫过陆景然的手背。他牵住她的动作自然得像排练过千百遍，掌心温热干燥，带着松香和阳光的味道。当聚光灯打在交握的手上，江晚禾看见他领口的星星胸针正对着自己口袋里的银链——那是去年在天文馆买的北斗七星项链，她今天特意戴了。
他掏书签的动作有点笨拙，银色的金属片在灯光下转了个圈，北斗七星的轨迹像条银色的丝带。江晚禾摸到背面的公式时，突然想起高二物理课——当时她总记不住万有引力公式，陆景然就在她笔记本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说“就当是星星之间的悄悄话”。
“这公式是不是太老套了？”他的耳尖有点红，像被热可可的蒸汽熏的，“我昨天在图书馆查了好久，本来想写星轨参数，又怕你觉得太枯燥……”
“不会。”江晚禾把书签塞进毛衣内侧的口袋，金属的凉意贴着心口，却让整个人都暖起来，“比‘我喜欢你’好听多了。”
晚会散场的人流像退潮的海水，渐渐漫过教学楼前的梧桐道。陆景然帮她提着琴盒，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像两条缠绕的星轨。钟楼的钟声敲到第十下时，江晚禾突然停下脚步，望着操场方向——那里的草坪上还有零星的学生在放孔明灯，橘色的光点晃晃悠悠升向夜空，像被放飞的星星。
风卷着梧桐叶沙沙作响，江晚禾把围巾又绕紧了些。陆景然说天文观测活动时，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月光：“天文台的望远镜能看到猎户座星云，据说肉眼看是淡粉色的……”
她看着他眼里的期待，突然想起那枚星轨书签。北斗七星的轨迹永恒不变，却总能在不同的季节指引方向。就像此刻，她口袋里的金属凉意，他掌心的温热，还有远处渐次熄灭的晚会灯光，都在悄悄说：有些路，一个人走是冒险，两个人走是风景。
“好啊。”江晚禾的声音被风吹得软软的，“不过要提前说好，我熬夜会水肿，到时候不许笑我眼袋像星云。”
陆景然的笑声在夜里荡开，像大提琴最温柔的泛音。他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两个人都像被电流击中似的顿了顿。
远处的钟楼又敲了一下，像是在为这场未完待续的星空之约，轻轻按下了暂停键。而口袋里的星轨书签，正随着心跳的节奏，悄悄记录下这段属于他们的、刚刚开始的星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