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实验课结束时已经五点。夕阳正把物理系的实验室染成暖金色,陆景然迅速收拾好实验记录本,封面上还沾着模拟引力透镜实验时用的硅油痕迹。江晚禾背着双肩包站在门口等他,背包侧袋里露出半截天文望远镜手册,边角已经被翻得有些卷翘。
“走吧?”她仰头看他,眼里映着窗外的霞光,像落了两小簇火焰。
两人背着装满星图和保温杯的背包,在校门口和物理系的队伍汇合。赵宇正把一个半人高的望远镜箱子塞进面包车后备箱,见他们过来,故意拖长了调子喊:“就等你们俩了!再不来,星星都要下班了!”他身旁的女生们笑着起哄,江晚禾的耳尖悄悄泛起粉色,陆景然伸手接过她的背包放进车里,低声对赵宇说:“谢了,器材真帮我备了双份?”
“那当然,”赵宇拍着胸脯,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抛给他,“实验数据我都替你存优盘里了,够意思吧?不过报告可别想让我代笔,教授特意嘱咐要结合观测写引力透镜分析呢。”
面包车一路驶出城区,车窗玻璃上的倒影渐渐从高楼变成成排的白杨树。江晚禾把额头贴在微凉的玻璃上,看着天边的晚霞从橘红褪成深紫,最后晕染出一片朦胧的钴蓝。远处的村庄亮起点点灯火,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很快又被更浓稠的夜色吞没。
“看,”陆景然忽然碰碰她的胳膊,指着窗外,“金星出来了。”
江晚禾忽然笑了,从背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速写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奶奶说金星是‘启明星’,但原来傍晚也会出来啊。”
“它其实是昏星,”陆景然看着她画下的简笔星图,笔尖在金星的位置点了个小小的圆圈,“只是古人没发现晨昏出现的是同一颗星。就像我们今天做的实验,引力透镜会让同一个天体在望远镜里显出好几个像,早期天文学家也以为是不同的星系呢。”
江晚禾的笔尖顿了顿,抬眼时睫毛上像沾了星光:“就像宇宙在玩分身术?”
他忍不住笑起来,车厢里的喧闹声似乎都远了些,只剩下她眼里跳动的光。
面包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停在天文台门口。白色的圆顶建筑在夜色里像朵巨大的蘑菇,圆顶边缘嵌着圈柔和的灯带,远远望去,倒像是从山顶长出来的发光植物。几个天文系的学长已经站在门口等候,其中穿深蓝色冲锋衣的学长举着个红光手电筒,见他们下车便挥了挥:“快进来吧,刚测过能见度,今晚的星空清晰度能到8级。”
观测台里比想象中热闹。中央的观测仪正缓缓转动,圆顶顶部的天窗已经打开,露出一方嵌满碎钻似的夜空。江晚禾刚走近就被墙上的星图吸引住了——那是张巨大的猎户座星图,红色的线条勾勒出猎人的肩膀和佩剑,M42星云的位置用淡蓝色标出,像块被遗落在星群里的雾凇。
“这就是我们今晚的目标。”陆景然站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指向星图,“猎户座大星云,距离地球大约1300光年。”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银色指北针,递给她,“等会儿用望远镜时,先对着腰带三星定位,很容易找到。”
江晚禾把指北针握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莫名安心。她转头时,正看见陆景然在调试相机,他把长焦镜头对准天窗,手指在相机屏幕上滑动,调出之前存好的猎户座参数。赵宇抱着台小型折射望远镜走过来,往她手里塞了本观测日志:“拿着,等会儿看到什么都记下来,不然陆景然写报告时该抓瞎了。”
她刚翻开日志,就听见观测仪那边传来欢呼。穿冲锋衣的学长正对着麦克风说话,声音透过扩音器在观测台里回荡:“各位注意,天窗已经完全对准猎户座天区,现在可以开始观测了。”
江晚禾立刻凑到最近的一台望远镜前。起初镜头里只有片模糊的光斑,像被揉皱的银箔纸,她想起手册里说的调焦方法,轻轻转动镜筒旁的旋钮。光斑渐渐舒展,边缘泛起淡淡的青紫色,再仔细看时,竟能分辨出絮状的纹路,像谁把淡粉色的棉花糖撕成了薄片,又撒上了一把碎钻。
“这就是M42?”她忍不住回头问。
陆景然刚好调试完相机,走过来弯下腰,视线凑近目镜:“再往左下调一点,能看到里面的四合星。”他的指尖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引导着她转动旋钮,“看那里,四颗恒星组成的小菱形,它们是星云里刚形成的恒星,就像裹在襁褓里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