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禾屏住呼吸,果然在星云中央看到了四颗紧密相依的亮星,周围的星云物质像层薄纱,被恒星的光芒染成了柔和的玫瑰色。她忽然想起下午在实验课上看到的景象——用凸透镜模拟星系引力时,激光束在光屏上折射出的光晕,竟和此刻望远镜里的星云有着奇妙的相似。
“原来宇宙真的会‘拍照’。”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可思议的颤音。
陆景然直起身,望着天窗之外的夜空。猎户座的腰带三星正清晰地排列在天幕上,像猎人腰间悬挂的宝石。他想起教授在实验课上说的话:“引力透镜不只是弯曲光线,更是让我们看到宇宙的过去。”此刻透过望远镜看到的星云光,其实是1300年前从猎户座出发的信使,穿越漫长的时空,刚好落在他们的视网膜上。
“赵宇说你借了手册在恶补?”他忽然问。
江晚禾从望远镜前退开,脸颊被观测台里的暖光映得微红:“嗯,学到个新词叫‘视星等’,说金星的亮度是-4.6等,比天狼星还亮。”她从背包里掏出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几颗折成星星形状的糖,“还查到猎户座的参宿四是颗红超巨星,等它寿终正寝时,会变成超新星爆发,到时候说不定在白天都能看到。”
他接过她递来的星星糖,糖纸在指尖沙沙作响:“那可能要等几百万年。”
“那我们就写封给未来的信吧。”江晚禾忽然眼睛一亮,从观测日志上撕下一页纸,“把今晚看到的写下来,说不定几百万年后,真的会有人在看超新星时读到。”
陆景然看着她趴在观测台的角落里写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和远处仪器运转的嗡鸣、学长们讨论数据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像首温柔的夜曲。他拿起相机,悄悄对着她的背影按下快门——取景框里,她的发梢沾着点窗外漏进来的星光,笔记本上的字迹被台灯光晕染成暖黄色,背景里是缓缓转动的望远镜,像在为这瞬间充当沉默的见证者。
“陆景然,快来看!”她忽然举着日志朝他招手,“学长说能看到星云里的暗带!”
他走过去时,正撞见赵宇抱着杯热可可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我去那边帮你们盯着相机,有新发现喊我一声就行。”说完便溜得飞快,临走前还不忘把两罐热咖啡塞进陆景然手里。
江晚禾已经重新把眼睛凑到望远镜前,手指着目镜边缘:“看右上角,是不是有片深色的条纹?手册上说那是尘埃云,挡住了后面的星光。”
陆景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星云的边缘看到道不规则的暗纹,像幅水墨画里被淡墨晕染的痕迹。他忽然想起下午实验课上,模拟暗物质引力场时,硅油表面浮现的波纹也是这样的形态——原来宇宙的规律,竟能在实验室的方寸之间得到呼应。
“记得把这个写进报告里。”他低声说,“实验里的引力透镜效应,和星云里的尘埃遮挡,本质上都是物质对光的影响。”
江晚禾点点头,在日志上飞快地写下“暗尘埃带”几个字,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望远镜简笔画。观测台里的时钟指向九点,天窗之外的星空愈发深邃,银河像条淡银色的绸带,横跨在天鹅座和天鹰座之间。天文系的学长正在用投影仪展示M42星云的光谱图,红色和蓝色的谱线在幕布上跳动,像星云写给地球的密码。
“要拍张合影吗?”陆景然忽然问,举了举手里的相机。
江晚禾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两人走到观测台中央的星图墙前,她的手指轻轻点在M42星云的位置上,他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的发顶。快门按下的瞬间,天窗里恰好有颗流星划过,像谁在天鹅绒上划了道银线。
赵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举着他的大望远镜喊:“快看木星!刚转到天顶位置了!”
人群顿时涌到另一侧的观测区。江晚禾跟着陆景然挤到望远镜前,这次看到的不再是朦胧的星云,而是颗带着明显条纹的巨大星球,四颗小小的卫星像忠实的侍从,围绕着它缓缓转动。
“伽利略当年用简陋的望远镜看到这一幕时,肯定吓了一跳。”她轻声说。
陆景然望着目镜里的木星,忽然想起实验课上那个被硅油包裹的钢珠——当激光束绕过钢珠时,在光屏上形成的光环,和此刻木星周围的卫星轨迹有着奇妙的呼应。原来宇宙的宏大与细微之间,藏着如此精巧的默契。
观测持续到午夜才结束。回程的面包车上,大家都累得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只有江晚禾还捧着观测日志在写写画画。陆景然凑过去看,发现她在最后一页画了幅小小的插画:两个小人站在天文台的圆顶下,头顶是用银色水笔画的猎户座,M42星云的位置被涂成了淡紫色,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光的旅行,和人的相遇,都是奇迹。”
他悄悄把自己的星星糖放进她的背包侧袋,糖纸反射的微光,像颗藏在黑暗里的小星。车窗外,金星依然亮在天际,只是此刻已从昏星变成了启明星,正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而陆景然知道,有些光一旦落入眼底,就再也不会熄灭——比如1300光年外的星云信使,比如身边人眼里跳动的星光,比如此刻在心底悄悄萌发的、比恒星更持久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