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立刻通知老师!”
星野前辈那句话像一道冰冷的判决,狠狠砸在我刚刚获得片刻安宁的心上。
通知老师?!
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科幻恐怖片里最可怕的画面:惨白刺眼的手术灯,戴着口罩眼神冷漠的研究员,冰冷的金属器械闪着寒光……切片研究?解剖实验?把我当成未知生物关进实验室的笼子里?!
“不……不要!”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我的喉咙,比刚才被芹香质问时还要尖锐百倍!刚才那点粉白色的安宁瞬间被撕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好像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抽空,四肢冰凉发麻。
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咚”一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身体抖得像个筛糠,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视线又开始模糊。那种被当成异类、被当成实验品的绝望感,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呜……”压抑不住的呜咽再次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不要解剖我……我不是怪物……不要……” 我语无伦次,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想象中的冰冷器械。目光惊恐地在星野、白子、野宫、芹香、绫音脸上扫过,每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因光环剧变而带来的巨大震惊和疑虑中,此刻在我眼中,都模糊成了潜在的“帮凶”。
就在这恐惧达到顶峰的瞬间——
嗡。
又是一声只有我自己能清晰感知到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头顶那刚刚还散发着温暖柔和粉白光晕的光环,光芒如同被狂风吹拂的烛火,剧烈地摇曳、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那纯净的粉白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像被泼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烬。温暖的感觉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沉重的质感重新弥漫开来。虽然还未完全变回之前那种吞噬一切的浓墨漆黑,但边缘已经开始透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混杂着深灰和暗紫的浑浊色泽,像被污染的暮色。
刚刚被抚平的负面情绪——尤其是那巨大的、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猛兽,再次咆哮着占据了意识的高地。粉白光环带来的平静被彻底击碎,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恐慌和无助。我靠着墙壁,身体一点点滑下去,蜷缩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彻底藏进阴影里。
“又……又变了?!”芹香的声音带着破音的惊叫,她指着我的头顶,手指都在抖,刚才的震惊变成了更深的不安。那光环变色的速度和方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野宫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忧虑和不解:“情绪……光环的颜色变化似乎和她的情绪状态有直接关联?”她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音。
白子的枪口微微抬起了一寸,虽然依旧没有明确指向我,但那姿态的戒备等级显然提升到了最高。她那双蓝眼睛死死盯着我头顶那圈变得浑浊黯淡的光环,眉头紧锁,仿佛在评估一个极度不稳定的危险源。
绫音张着嘴,彻底说不出话了,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声,眼神在恐惧和巨大的困惑中来回切换。
星野前辈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她看着蜷缩在墙角、因恐惧而光环黯淡的我,又看看那扇即将被推开的门,粉色的眼睛里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困惑、警惕、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最终,都被一种决断所取代。
“情况超出预估。”她的声音低沉而急速,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芹香,野宫,准备应对!白子,警戒!”她快速下达指令,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了随时可以行动的姿势。
“哐当!”
那扇饱经风霜、布满锈迹的铁门,终于被从外面彻底推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活动室里显得格外惊心。
一道身影,伴随着室外涌入的、带着热浪和尘土味的光线,出现在门口。
光线勾勒出那人的轮廓——笔挺的制服,沉稳的步伐。他的脸逆着光,暂时看不清表情,但一股无形的、带着某种权威和审视意味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老师!
那个传说中能解决一切麻烦,刚刚来到阿拜多斯的“老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活动室里,一片狼藉的“对策委员会”据点中央,是蜷缩在墙角、光环晦暗不明、因巨大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我。周围,是如临大敌、武器或戒备或惊疑的少女们——星野凝重,白子紧绷,野宫忧虑,芹香惊愕,绫音呆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那个逆光的身影上。
而我,在极度的恐惧中,只能死死地抱住自己,透过朦胧的泪眼,绝望地看着那个一步步走进来的、决定我命运的男人(或者说,那个我本该操控的“玩家”角色)。头顶的光环,随着我每一次剧烈的心跳,那浑浊的灰紫色都似乎加深一分,不稳定地闪烁着,如同我此刻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溃的意识。
完了……他来了……门被推开的光线有些刺眼,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死死闭着眼,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即将到来的命运。恐惧像冰冷的毒液在血管里奔流,头顶的光环沉重而晦暗,浑浊的灰紫色不安地闪烁,每一次心跳都让它像风中残烛般摇曳。
脚步声,沉稳而清晰,一步步踏在布满灰尘和碎屑的地板上,也踏在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那脚步声停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
预想中的冰冷质问、审视的目光、或是直接下达的拘捕令并没有出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我压抑不住的、带着剧烈颤抖的抽泣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响。
然后,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室外阳光、尘埃和某种……干净皂荚的气味,带着一点体温的暖意,缓缓靠近。
一只宽厚、带着薄茧的手,非常非常轻地落在了我的头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圈正在不稳定闪烁的光环,落在了我的发丝上。
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坚定的安抚意味。
那只手只是轻轻放着,带着沉甸甸的温度。没有用力,没有强迫,只是像一个避风的港湾,稳稳地停在那里。
“没事了。”一个温和的、带着奇异安定力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我耳中的嗡鸣和剧烈的心跳,“别怕。”
简单的三个字,像投入滚烫岩浆中的冰块。
我猛地一颤,死死咬住的下唇松开,积压的恐惧和绝望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我依旧不敢睁眼,但身体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朝着那声音和手掌传来的暖意方向,微微瑟缩着靠了过去。喉咙里发出更响亮的呜咽,眼泪汹涌而出,却不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而是带着某种劫后余生的委屈和茫然。
“呜……呜哇……”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只受尽惊吓终于找到庇护的小兽。
那只放在我头顶的手,轻轻地、非常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依旧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深呼吸。”那个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量,“跟着我,吸气……对,慢慢来……呼气……”
我下意识地、抽抽噎噎地跟着他的节奏。冰冷的空气吸入灼痛的肺部,再带着身体里的恐惧和寒意缓缓呼出。一次,两次……虽然身体还在因为哭泣而抽动,但狂乱的心跳,似乎真的在那种沉稳的引导下,一点点、艰难地开始平复。
就在我努力调整呼吸,贪婪地汲取那手掌带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时——
嗡。
又是一声灵魂深处的轻颤。
这一次,不再是恐惧的共鸣,而像是一根紧绷到极限的琴弦被温柔地拨松。
头顶那沉重、晦暗、如同被污染暮色的灰紫色光环,如同被投入清水的墨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褪色!
浑浊的边缘首先变得透明,紧接着,那令人不安的灰紫色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一种温润、洁净的淡粉色迅速取代。那粉色越来越亮,越来越纯粹,如同初春最娇嫩的樱花蓓蕾,在晨露中缓缓舒展开花瓣。
温暖的感觉再次从头顶流淌下来,比之前那次更加清晰、更加柔和。像冬日里裹上最暖的毛毯,又像疲惫至极时泡进温度刚好的热水。紧绷的神经一根根松弛下来,冰冷的四肢开始回暖。巨大的恐惧感并没有完全消失,但它被压缩到了角落,被一种温暖的、带着安全感的平静牢牢包裹。
我急促的抽噎渐渐变成了小声的啜泣,身体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我试探性地、慢慢睁开了被泪水糊住的眼睛。
视线还有些模糊,但我首先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一片深色制服布料。布料包裹着宽阔的胸膛,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感。我的脸几乎埋在他的胸口,能闻到那干净的皂荚味混合着阳光和尘土的气息。
我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抬起头。
逆光的感觉消失了。我看清了那张脸。
并不是多么英俊非凡,但线条分明,带着一种沉稳可靠的气质。他的眼神很温和,没有我想象中的审视、冷漠或探究,只有一种专注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的平静。他就这样微微低着头,看着我,那只手依旧很轻地放在我的发顶。
是老师。那个在游戏里被我无数次点击、操控,此刻却真实地站在我面前,用最普通也最有效的方式安抚着我的……老师。
“好些了吗?”他轻声问,声音低沉而温和。
我怔怔地看着他,眼泪还在无意识地滑落,但那种灭顶的恐慌已经消散了大半。我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下意识地、非常轻微地点了下头。
头顶的光环,此刻已经彻底稳定下来,散发着纯净、柔和的粉白色光芒,温暖而圣洁,如同一个小小的、只属于我的太阳,驱散了所有阴霾。
整个活动室依旧一片死寂。
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芹香张着嘴,脸上的惊愕凝固成了呆滞,指着我的手指早就忘了放下。她看看我头顶那圈粉白的光环,又看看正温和地安抚着我的老师,大脑似乎彻底宕机。
野宫捂着胸口,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柔和,还有一丝如释重负。她轻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毛巾。
绫音依旧保持着O形嘴,但眼神从惊恐变成了纯粹的、巨大的好奇和……一点点崇拜?她看看老师,又看看我,似乎在努力消化眼前这超越常识的一幕。
白子紧握步枪的手,指关节的白色终于褪去了一些,枪口也真正地垂向了地面。但她那双蓝眼睛依旧紧紧盯着我头顶的光环,又看看老师,眉头深锁,似乎在高速分析着这无法理解的现象,以及老师那近乎本能的、有效的处理方式。那份凝重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转化成了更深层次的困惑和警惕。
星野前辈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少许。她看着老师,又看看情绪明显稳定下来、光环也恢复柔和的我,粉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放松,有疑虑,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一种“这下麻烦更大了”的无声叹息。她轻轻推了下芹香僵在半空的手臂,示意她放下。
老师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周围凝固的气氛和那些复杂的目光。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我身上。看我点头,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安抚性的笑意,那只放在我头顶的手又极其轻柔地揉了揉。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问,语气自然得像在问一个迷路的孩子。
名字……落雪?一个死宅的名字?顶着这副身体和这个光环?
我张了张嘴,声音因为刚才的哭喊还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但已经不再颤抖:“我……我叫……” 名字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能吐出来。我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小声嗫嚅:“……不记得了。”
这个蹩脚的谎言让我脸上有点发烫,但头顶的光环依旧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粉白光晕,没有一丝波动。
老师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追问。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我身上那套明显不属于阿拜多斯制服的、带着科技感的衣物,最后再次落在我头顶那圈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粉白光环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种纯粹的、充满探究意味的……兴趣?
他微微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意料之中”的认命感。
“这样啊……”他低声自语般地说了一句,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房间里表情各异、依旧处于巨大震惊余波中的对策委员会成员们,最终又落回我身上,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苦笑的弧度。
“看来今天……”他顿了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活动室里,带着一种奇特的、让人无法反驳的结论感。
“真是捡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