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影序一直在找两个人,一个人已经找到了,而另一个人还一直没找到。
御影司在出车祸的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躲着御影序,御影序也找不到她,好像她们中的两人一旦有一个脱离了那个家,她们之间的联系就好像可以轻易的不复存在。
御影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御影司心中算什么,也不敢轻易的高估自己在御影司心中的位置。
刚出车祸的一周左右,御影序几乎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御影司,天之骄子就此跌落,御影司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就那样放任自己不断的堕落,甚至快要一蹶不振。
御影司一直把自己锁房间里不出门,任谁也进不去。
御影序没办法,她一直在门外守着,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她没看住御影司,就会被御影司这个人抛弃,毫不留情的彻底在心里抹去。
御影序十四岁以前世界里只有李云薰一个人,十四岁之后一直在追赶一个叫御影司的人,这种天才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刺痛御影序所有的努力,好像就是在证明努力在天分面前一文不值。
但是这样的天才在一场车祸之后就陨落了,御影序感觉到生活了失去了某种目标,毕竟她之后所有的人生轨迹都只是为了追赶御影司,不管以什么名义也好,只要能够站在她身侧,应该就能享受到所谓天才的荣光,哪怕这种光只是微弱照在她身上一刻也好,也许那样就会有不那么孤独的时刻。
‘明明在这场车祸之前御影司态度已经明显松动了不是吗,她会等我一起上学,也会帮我撑腰,甚至还带我去医院看医生,这一切不是正在变好吗?’
御影序没办法抑制自己这样的想法,每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就很想把御影司的门砸了,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给予她一些幻想,又毫不留情的砸碎,那她算什么呢。
“饭我给你放门口了,你记得吃。”御影序觉得自己每天都在说这句话,但门口的饭盒却始终没有减少。
御影序看着门口的饭盒就像在观看自己腐烂的爱一样,看它们变质,看它们爬满蛆虫,里面的人始终不会打开门,所以永远不会知道等待的煎熬,踏错一步就可能被永久性的抛弃,就像是再次变成空气,不复存在一样。
其实御影序心里很清楚,这根本不是爱,是基于某种依恋,她迫切的想要在失去李云薰的生活中找到新的锚点,于是义无反顾的抓住了御影司,但是她还是踩空了,这个锚点松动了,于是她再次掉入悬崖。
有一天晚上,御影序没由来的去地下酒窖喝了很多酒,喝到整个人晕乎乎的,不受控制的一直掉眼泪,她又想起李云薰对她说的,“不要天真了小序,我走了之后,就没人会包容你的天真的。”
酒是一种难喝的东西,这就是御影序对酒的初印象,这个印象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抹去。
酒精给予了御影序清醒的时候所没有的冲动,她在半夜一直在砸御影司的门,最后难以言喻冲动和不安促使她一脚踹开了御影司的房门。
“为什么要这样呢?”
“你在说什么?”御影司坐在床头拿着一本书在看,她疑惑的看了一眼御影序。
“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一年?”
“两年?”
“三年?”
“只要你说一个时间,我就可以无休无止的等下去。”
“就算国内的医生治不好,我们还可以去国外,只要你愿意你的腿肯定是有办法的。”
“你说够了没有,可以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吗。”御影司放下了手中的《哈姆雷特》,面无表情的看着御影序,其实她被触动了,但又觉得这种无望的希望只会是新的绝望,所以她打断了御影序的话,就像医生无数次残忍的打断她的幻想一样。
“你喝了多少?”御影司闻到了御影序身上那股飘散的红酒味。
“我原本只是想喝一点点就好,可我越喝越心里好痛。”
“我说我心里好痛。”御影序看着御影司,她却觉得御影司在故意逃避她的视线。
“为什么不去学校?”御影司不想和酒鬼起什么争执,于是绕过了那个话题。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不去学校?”御影序有些失控的说道。
“你知道的。”御影司颓唐的看着自己的腿,这一眼让御影序有些没了脾气。
“你知不知道你还要中考。”御影司又继续对她说道。
“我不知道。”御影序有些赌气的对她说。
“我的腿的情况我很清楚,痛的时候,我嫌弃这种一站起来就重负荷痛苦,可现在神经已经完全坏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体会到最初嫌弃的那种痛苦,也永远不可能站起来了。”
“我每天躺在床上,感受着腿一点一点失去知觉,我比谁都清楚它正在坏死,但是医生没有任何办法,国内外的医生我都问了,就是没有一点办法。”
“肯定还有办法的,肯定有的,世界上那么多医生,总有一个可以的。”御影序上前抓住御影司的手。
“别傻了,与其给我一些根本无望的希望,还不如干脆忘了我这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你不是这样的。”御影序的眼睛又有泪水溢出。
“我是。”御影司冷冰冰的说。
她们之间已经变得和最开始一样,只是陌生人而已。
御影序依旧不死心的拉着御影司的手说,“你明明不是这样的。”
御影司狠心的甩开了御影序是说,“我一直都这样。”
“不要再对我这样的人投掷期待了,我承受不起。”
“我眼里的御影司眼高于顶,一心只想做人群里最出众的那个。”
“别傻了,御影家的荣耀不需要一个残废来守护。”御影司自己给自己宣判了死刑,就再没有任何人有给她施加缓刑的机会,这句话把御影序想要说出口的所有话全部堵死了。
御影序一直站在御影司的窗前就那样看着她,御影序眼神让御影司想到了曾经在回家路上看到的一只小猫,它这样看向人类无非祈求人类不要抛弃它。
两人相对无言,这静谧让人并不好受,她们都有各自的考量,很遗憾,那点有关血缘的默契全部用在了放弃彼此上。
“你走吧。”御影司最终还是对御影序下了逐客令,御影序知道自己还站在这里就是等待这一句话,仿佛她真的听到了这句就能彻底心死,决意不再去抓御影司这块摇摇欲坠的锚点。
对于御影序来说酒精带来勇气最终变成失去御影司的莽撞,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的从御影司的房间离开,只是从这天起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没有再看到过御影司。
御影司的房间也空空荡荡的像是被洗劫过一样,不留任何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只有门上粘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滚去上学,不然我不会回来的。”
御影司的威胁对御影序十分见效,御影序第二天就去了学校,她知道御影司是故意躲着她,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某一天,没有一点预兆,御影司突然回来了,也全然没有之前颓色,御影序一开始很高兴,几乎是立马决定转学去御影司所在的学校就读。
后来她想到,她自己一直无法做到的事就是御影司振作,可有一个人轻易的做到了,她居然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嫉妒。
虽然御影序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她一直在找这个人,她相信她很快就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