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战线的战争,最终持续了整整八年。
明明一开始就被说会是场持久战,可这八年,到底该说是“才八年”,还是“已经八年”呢?
要将自己在战争中因伤失去右腿、被迫退役的事实告诉别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原本是没有领地的伯爵家次子。兄长作为文官侍奉皇帝陛下,而我这个在脑子上怎么也赢不了兄长的弟弟,就只能选择成为军人。
因此,我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同僚所说的“军人的荣耀”或者“为了帝国而挥剑”这种情怀。对我来说,这只是份工作,所以一直只是照命令行事。
命令一旦消失,我就没了事可做。后来听说斯旺冈领地的温泉对我的腿伤有好处,就过去闲逛,结果得知他们在修筑河堤时人手不足。我一时兴起加入了。虽然义肢穿上裤子后几乎看不出,但能不能胜任体力活我也不确定,于是抱着随便试试的心态开始干,这一干就是两年。
战争结束后,战场归来的士兵们开始被雇来做工事工人。到目前为止,能认得出来的老面孔大概只有两人,而且也不是那种会寒暄叙旧的关系。反而因为军人与原本的工人混在一起,争执和冲突倒是多了起来。
原本就在工地上的男人们力气不小,和军人相比也不遑多让。调停双方冲突并不轻松,但也算是一种锻炼。
今天,我也是为了阻止一场小争吵,把几名男人直接扔进了河里。
“维德,过来一下。”
正在这时,现场监督塞宗突然大声喊我的名字,让我心头一惊。虽然不怕挨骂,但总归是件麻烦事。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却在他身旁看见了一张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美丽面孔。
“什么事啊,监督……咦,这不是团长殿下吗?!”
“维德·达尔德少校,我说过多少次了,请冷静一点。”
那和退役前一模一样的冷淡语气,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总是冷静沉着、仿佛没有感情的男人,只要是和我说话,声音的语调就会微微变化。哪怕那不是愉快的情绪,但光是看见他有情绪波动,我就莫名地觉得安心——他毕竟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都退役了,现在是前少校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而且啊,团长您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呢!”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那当然,这是我唯一的优点——永远阳光开朗!”
阿纳德可不是在夸我,但我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怀旧之情涌上心头,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战友们的声音。尽管阿纳德已经脱下军装,换上一身看似贵族的服饰,但我却恍惚觉得他依旧站在南部草原上。
不过,这种情绪在他将视线移向身旁的瞬间,就被彻底打散了。
“拜雷塔,他是维德·达尔德,前少校。曾经的部下,不用刻意记住。”
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是另一种与他不同的美——女神般的容颜,带着一种能玩弄男人于股掌间的妖娆气质。那抹冷艳中透着凛然之美,让人只看一眼便无法忘记。
那丝仿佛能流淌的草莓金发,闪烁着光芒的紫水晶双眸,都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碰。
“哇——美人旁边居然还有个美人。小姐,您真漂亮。”
“别随便和我的妻子搭话。”
“……妻子?啥?你结婚了?!”
我震惊到连敬语都忘了,直接冲着阿纳德嚷起来。那个被说成是“血液都是绿色”的冷血汉,竟然有老婆?!而且还是这种美艳到摄魂夺魄的女人?!
“我们本来就结婚了。”
他用平淡到起伏都没有的语气说着,我才想起,好像在很久之前,确实听别人说过团长已婚的事。当时还有人同情地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嫁给这种外表冰冷、内心更冷的男人。要么极度迟钝,要么神经极粗,不然根本受不了他的毒舌和冷漠。
“啊——好像是听过,不过我一直觉得那只是不靠谱的传闻。没想到啊……你这种非人的家伙,居然有妻子!而且还是这么美的!我嫉妒得发疯啊!!”
我抱着头大喊,阿纳德则露出了像假面一样的微笑。
“拜雷塔,继续视察吧。他我来应付。”
“哎——让我也跟着嘛,就算只是坐在她旁边呼吸空气也行啊。”
拜雷塔看起来有些为难,但她的香气扑面而来,让我这个在工地上闻惯了汗味的家伙,简直不想就这么分开。
“别脏了我妻子。”
“喂——团长殿下你太过分了!当年我们可是一块照顾过彼此生活的战友啊!”
阿纳德在军队里非常受欢迎,虽然外表冷漠、毫无笑容,但长得实在太美,不论男女上官下属都有人觊觎他。我虽不及上司德雷斯兰那般照顾周全,但多少也帮他挡过不少烂桃花。
“我完全没有那种记忆。”
“哎——夫人您听我说!团长殿下当年可是会自己掏工资给部下安排高档花街的顶级美人啊!这可是感人至深的义气!结果害得我现在都只想找顶级美女,您说这让我怎么办啊……”
虽然我觉得挑食不好,挑女人也一样,但一旦尝过真正的好货,就很难再回去凑合将就——我的身体,已经被养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