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的第一天终于落下帷幕。
出席的莫夫里斯,先是将一份关于政变细节的报告递交给了议长——卡里泽因=基雷尔侯爵。而那份报告中,赫然罗列了侯爵的种种涉案嫌疑。结果,议会自开幕伊始便炸了锅,军方与议员之间唇枪舌剑,针锋相对。
那场面简直就是点燃了战火的狼烟。
最终,议会根本无法收场,只得被迫中断,相关议题延后至明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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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反省会”的晚餐,实际上不过是莫夫里斯的邀约。参加的只有我与纳米莱。身为大将的餐桌,自然奢华至极,但纳米莱全程脸色阴沉,恨不得立刻回家。
我也差不多。只是,即便不来这里,我同样没法回到家。
“你们这些有家的,总是不懂体恤单身汉的寂寞啊。空荡荡的宅邸里只有我一个人,陪我吃顿饭,总不算过分吧?”
“阁下一向讨厌束缚,不是吗?这种配合,对您来说根本没意义。”
“哪能这么说。我待部下可向来周到啊。连可爱的下属,我都替他找好了新娘子,不是么?”
“哼,阁下恐怕是另有所图吧。要不然,您自己至今为何仍不婚?”
莫夫里斯讪讪收起笑意,纳米莱却慢条斯理地举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明明想早点回去,却还能优雅地饮酒,仿佛魔鬼之间的无聊调笑。
这种氛围让我有种想立刻拔腿走人的冲动。
事实上,乔安早就受不了,找借口退席了。他甚至连饭都没吃,径直去了作战会议室。
本来,那些呈交给议会的文书只是幌子。真正的行动部队早已布置妥当,此刻也正在各处执行任务,逐一拔除那些政变派系的据点。
也就是说,除了莫夫里斯,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他还能如此悠然自得地开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场晚餐,本就异样。
直到某个男人的闯入,气氛才骤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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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礼了!尼尔巴那边有情况!”
“哦?意外地快啊。”
尼尔巴——旧帝国语,意为“勤勉的鼠”。
在军中鲜少有人用旧帝国的词汇。那是帝国旧贵族的象征,而如今帝国已普遍使用大陆共通语。偶尔,旧贵族派或议会,为了恶意揶揄,才会用这些称呼。
这一次,“尼尔巴”被用来统称那些参与政变的旧贵族派军人。说白了,就是“叛徒”或“鼠辈”的意思。
字眼无妨,问题在于传话的人。
我下意识眯起了眼。
“赛托尔中尉?护卫任务结束了吗?你口中的‘尼尔巴的报告’又是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冷沉低哑。赛托尔僵直着身体,行礼时微微发抖。
“别欺负部下嘛。”
莫夫里斯笑嘻嘻地插口。可下一刻,乔安从他身后急急闯入,飞快报告:
“阿纳尔德!拜雷塔被哈瓦贾因中尉掳走了!你家车夫被绑成一卷,丢在她工作的地方。那辆空马车,已经被人送回了伯爵府!”
——啪!
我手中的水晶杯猛然崩裂,水泼湿了手背,我却毫无知觉。那破碎的声响,仿佛来自极远之处。
“唉,那可是一件古董啊。据说是几代前的皇帝爱用之物,后来赏赐给我的。”
“没想到阁下还是个古董爱好者。”
“少挖苦了。我只是故意打趣而已。倒是难得啊,我还是头一次见你露出这种表情。”
眼前这两个还能谈笑风生的人,若当场被我斩杀,未必不能解恨。可胸中翻涌的怒火,根本压制不住。
“你是在算计我吧?”
我曾亲口请求,为拜雷塔安排护卫。莫夫里斯当时立刻允诺,于是我亲自派出了心腹——赛托尔。他是我麾下最值得信赖的人之一。
可眼下,护卫任务被弃置,他却在这里通风报信。而拜雷塔,偏偏被那条老鼠拐走。
——这不是巧合。
这是某人的刻意操作。
而此刻,唯一能笑得如此从容的,就是眼前的恶魔。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闲心,在这儿追问我么?”
莫夫里斯笑容明媚,却冷得像利刃。
他这种存在,本就不该被称为“人”。
若真要死,最好先收拾好残局,再下地狱。
别牵扯无辜。别把拜雷塔卷进来!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莫夫里斯,就该直面他,不惜两败俱伤,也要与他了断!
可敌人花费了这么多心血,终究还需时间才能收网。
而我……等得下去吗?
——不可能。
帝国军人的信条回荡在脑海:
行动迅速,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打击。
“地点。”
我望向乔安。果然,他立刻给出了答案:
“莱德沃尔伯爵家的别馆,赛德贝格馆。你知道吧?在伊安街与但泰亚街交界往东南的位置。那幢大宅,第七区块里最显眼的那栋。”
我一言不发,径直越过他。
“中佐阁下,请允许我随行!”
赛托尔猛地喊道,仍保持敬礼姿势。
我几乎要咬碎牙齿。
“去吧。顺便调动第三中队,由皮克尔中尉带队。把那里拿下。”
莫夫里斯轻飘飘下令。
——可我清楚,若凭此刻的我,一人也能撕碎阻碍。
怒火灼烧到快要将我吞没。
拜雷塔还在病中,身上带伤。即便如此,她仍执拗地外出。正因如此,我才安排了护卫。哪怕她要去职场,我也有所准备。
然而——竟有人在爆炸未遂后,再度绑走她!
他们并不在乎她的生死。若她死了,便是对我一记警告;若她活着,便是人质。
这种令人作呕的算计……
我胃里一阵翻腾,几乎恶心到窒息。
第一次,我体会到因愤怒而想吐的感觉。
第一次,我如此强烈地渴望,某个人一定要平安。
耳鸣轰然作响,世界都在扭曲。
我咬紧牙关,化作狂风般,疾驰在走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