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邻国之人的?”
盖尔锐利的目光牢牢锁住拜雷塔。
虽无意隐瞒,但在这股逼人的气势下,她还是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因为在领内的村庄,我几乎打听不到夜盗的消息。相反,灾后重建的村子里,却听说有许多陌生男人,在巴尔杜先生的指示下前来帮忙。若说这附近会突然涌入这么多男丁,只能是从邻国来的。我起初以为是溃兵,但听说他们仅用片刻就修复了断桥,行动井然有序,我便推断背后必有一位军中指挥官。”
盖尔皱眉,追问道:
“可仅凭这些,仍不足以断定我们来自邻国。而且,你又为何会知道‘塔加里特病’?”
拜雷塔唇角微微一勾。
“说来话长。若要揭开底牌,那便是——我乃海莱因商会的亲属。”
“什么……海莱因商会!”
盖尔猛然瞪大了眼。
纳里斯王国中,那半年间慷慨提供援助的海莱因商会,可谓家喻户晓。
而拜雷塔的叔父,正是这桩大买卖的幕后推手。
“即便得知国内流行瘟疫,他们依然从异国带来稀罕食材,百姓们因此欣喜若狂,不是吗?”
“……确有此事。但那只是食物,真能算作药吗?”
“加工并拓宽销路的是我叔父——商会会头。不过,那食材本身,的确能削弱病势。”
“你是说……那就是药?”
“国王亲自托人请求过疗法。鱼酱对于未曾食用过的人来说味道独特,所以商会将其研磨成糊,再制成颗粒,与其他食材混合。既能充饥,又能救命。若能坚持食用,病情自然会平息。”
“原来……是有意布下的解药……”
盖尔喃喃低语,眼眶已泛起泪光。
拜雷塔只是淡淡一笑。
“这当然不是纯粹的善举。商人逐利,叔父不过是借机做生意罢了。只是国王与商会会头素有旧谊,所以他愿意出手。而我,正因知晓纳里斯的内情,才得以推测出你们的正体与粮食的去向。”
——叔父行事绝非单纯的仁义,而是嗅到了庞大的利益。
拜雷塔心中清楚,却没必要拆穿。家族的脸面,总不能由她亲手毁掉。
盖尔俯身,几乎虔诚地低语:
“……多谢……感激不尽。”
看着他泪光闪烁,几乎要将自己奉为神明,拜雷塔忍不住苦笑。
叔父的腹黑与算计,她再清楚不过。
真要说有功劳,自己不过是透露了一点内幕而已。
“若要表达谢意,日后多利用海莱因商会即可。我倒是更愿意……与您做一笔交易。”
“交易?”
拜雷塔转向岳父。
“义父大人,我托付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岳父沉默地点头,从书桌上取出三份文件,放在盖尔面前。
“这是近几年斯旺冈领的粮食收支记录。此为呈报王都的版本。不作分辨的话,皆记为连年歉收,因此赋税甚少。今年亦同样上报不作。”
“可实际情况呢?”
拜雷塔微笑看向盖尔。
“真实的粮食,又在何处?”
盖尔迟疑片刻,终于承认:
“一部分已运回纳里斯并消耗殆尽。剩余的仍藏在此地。”
巴尔杜接过话头。
“东境国境线上,有一座旧砦。虽仍驻有少量兵士,但我们以‘堆放沙袋以防汛期泥石流’为名,将余粮藏在那里。知情者仅限于我们。”
——竟然光明正大地盘踞在国境要塞。
拜雷塔暗自感叹。
岳父的脸色,比吞了虫还难看。
但事实再清楚不过:十五年间从未巡查过领地的他,才是最大的失职者。
若非盖尔等人确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桩事若暴露,斯旺冈家便是叛国之罪,全族难逃覆灭。
拜雷塔轻笑一声,语气宛如讽刺:
“义父大人果真是奇迹般的领主呢。这份天生的恶运之强,真叫人羡慕。”
“……你非要嘴上挖苦几句才痛快吗?”
“睡眠不足,令人忍不住口快呢。”
“哼,等此事了结,随你睡个够便是。”
“真是宽宏大量啊。”
拜雷塔笑盈盈地转向盖尔。
“那么,阿达尔汀阁下,可还打算回国?”
“回去?那里早已没有家人。况且战事正酣,退役军人岂能厚颜归国?我既憎恨隐瞒病情的王侯贵族,又无归宿,倒宁愿留在此地,修桥补路,过如今的日子……当然,这只是一个盗贼的痴人说梦。”
拜雷塔摇头,目光坚定。
“怎会是痴梦呢?能将心思倾向加伊汉达帝国,正是莫大幸事。余粮便继续储于砦中吧。纳里斯的疫病既已得解,自然不必再额外索取。待流言消散,民众也终会相信他们不会再病倒。”
她顿了顿,笑意若有若无。
“正如各位所见,扣除巴尔杜先生单独行动的时期,斯旺冈领已有约四年分的粮食下落不明。”
盖尔面色骤变。
拜雷塔抬眼,语气却依旧轻柔。
“接下来,便是我们的‘交易’——你们继续以俘虏身份留在砦中,名义上是被擒之贼,实则……”
她微微一笑,眼神锋利如刀。
“……我们彼此的同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