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巨响,阿纳尔多粗暴地推开了父亲卧室的门。
常听人说,老人觉醒得早。
他原本并未觉得自己的父亲会如此,可此刻竟已醒着。
时间是黎明前四时许,天色微明。
父亲正端坐在床侧的茶几旁,喝着茶,惊愕地望向他。
阿纳尔多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
“原来父亲,也真的老了啊。”
父亲脸上显而易见的动摇,落入阿纳尔多冷静分析的目光中。
然而,他内心却莫名地生出一种近乎祈求的感情,
盯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毫无相似之处的中年男人。
那个在母亲死去、自己被留在领地时,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的男人。
“那女人……难道不是您染指的吗?”
“哈?大清早闯进我房间,你在胡说些什么?
再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有,你平日里可不曾这副模样在府里晃荡……”
阿纳尔多身上只披着寝室中找到的睡袍。
他将初夜后因疲惫而沉睡的巴伊蕾塔留在床上,
原本想着去沐浴,却因那份震撼彻底打乱了理智。
眼下,自然顾不得仪容不仪容。
“是半夜回来的。
至于我的打扮,现在并不重要。
我想问的,是……您为何没有对她出手。”
父亲未曾碰过妻子,这已然毋庸置疑。
因为他在床单上,看见了血迹。
那一瞬间,犹如头颅被钝器击中般的震惊涌上心头。
比在战场上任何一次杀伐都更接近于恐慌。
回想起来,妻子身上确实有许多不自然之处,
可当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竟完全没能冷静判断。
这才会在如今更加慌乱。
“你说的女人,是那小丫头?
别开玩笑了。
那种泼辣丫头,根本不是我的喜好。
再者,她如今这年纪了,还分明是个生娘子。
既不喜浮华,更厌轻佻。
我怎会自找麻烦?
倒是你,究竟抓住她了没有?
你这副慌张模样,该不会是她已经逃了吧?”
父亲没有说“因为是我儿媳所以不碰”,
仅此一点便足以让阿纳尔多心底泛起讥讽。
然而至少,父亲确实没有染指她。
相较于此,父亲似乎更在意的是——
巴伊蕾塔是否已经离开。
若非恋情,那这份执着究竟因何而起?
“您怎么会断定她是生娘子?”
“平日里稍加观察便知。
她天生厌恶男人。
被那些不堪的流言搅扰多年,自然如此。
甚至,我怀疑她连对同为女人的自己都心生嫌恶。”
“既如此,为何还劝我留她?”
“你难道没查过她?
刚嫁入时便敢对我拔剑,
敢干预领地事务,
甚至凭一己之力,策划大规模事业,
自立公司,赚得盆满钵满。
能有如此手腕的媳妇,若轻易放手,那才是真愚蠢。
至于无礼、泼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
确实,报告里记载过类似内容。
但其中提及她与叔父、父亲关系密切,
让阿纳尔多一度怀疑功绩真假,便未深究。
如今听父亲亲口说来,似乎确然出自她本人之手。
若真如此,“异于常理”这个评价,倒也合情合理。
父亲坚持“不可放手”,也便有了理由。
“可情报里,还写着您与她关系甚密……”
“哼。
那小丫头走到哪儿都有人缠上来,
偏偏拿我做挡箭牌。
甚至还厚颜无耻地说:
‘有这么年轻漂亮的恋人,岳父大人可真幸福呢。’
……岂有此理,简直是个性恶的丫头!”
原来如此。
难怪外界流言四起,说父亲与她有染。
“害我不止一次被那些毛头小子冷嘲热讽。
尤其是那三个家伙,要特别当心。
再加上她那个所谓的叔父,也不是省油的灯,别掉以轻心。”
“既然如此……您为何不早些告知我?”
“你又没问!
本就是你自己的妻子,
凭什么丢给我?
还不赶紧把你媳妇管好!
尤其是这种难缠的女人!
嘴巴毒、心思深,表面让步,暗里却把一切都推给别人。
张口闭口全是讥讽,
老子我竟被她牵着鼻子走,真是岂有此理!
这小丫头啊——几年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给我教会她尊敬长辈!
让她记住,婚家岳父是该被尊重的!
她那副态度——”
本该是自己来兴师问罪,
可不知何时,立场竟悄然颠倒。
黎明的微光下,
阿纳尔多难得地经历了一场来自父亲的、
漫长至极的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