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本来就是种麻烦事。
我向来不喜欢夜宴,也厌恶那些毫无意义的社交场合。
可上司却像是存心找茬似的每次都点名要我出席,结果只能硬着头皮参加。
平时我通常只是象征性露个脸,就迅速退回军方安排的休息室。但这次——我却不知为何,心情莫名有些雀跃。
即便是迟钝如我,也知道这股悸动的来源。
——是她。
今晚的拜雷塔,穿上了正装用的晚宴礼服。
我的礼服军装是深绿色的,上头绣有金银丝线,佩戴着勋章与徽章,颇为夺目。
而她的礼服却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我这身军服。
不抢风头,也不失风采——为军人妻子量身定制的礼服,仿佛经过精密计算一般,温柔地依附于我身侧。
我望着盛装的妻子,心中不禁暗自钦佩。而被我这样直勾勾注视着的她,回以一记轻轻的白眼。
……我却觉得那模样,格外可爱。
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宴会现场,一如预料地,向妻子投来的视线并不都是善意的。
我甚至还没开口,好友乔安就忍不住来提醒我,要小心点。
——但现在,不像是需要特别戒备的时候。
“拜雷塔·霍兰特?”
陌生的嗓音忽然叫出妻子的旧姓,我忍不住回头,定睛打量来者。
那是一位金发耀眼、身材颀长的男人,鹰隼般的褐瞳带着几分阴沉,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意,却让人毫无好感。
我注意到妻子的身子微微一僵,但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从容。
“啊呀,好久不见了呢,沃尔克·哈瓦贾因阁下。”
“你认识他?”
“嗯,学院时的同学。亲爱的您认识他吗?”
“噢,是信息战略部队的中队长。这次战争结束后被提拔为中尉。”
“真荣幸啊,中佐阁下。”
男人行了个军礼,正是我白天在晋升仪式上点名升迁的其中一人。
“没想到斯旺顿中佐的夫人竟然是你,怪不得关于你的传言总是没完没了。”
“哦?是什么样的传言呢?”
拜雷塔歪着脑袋反问,我则警觉地眯起了眼。
这张阴沉的脸,想说些什么?
“你什么意思?”
“唔,看到中佐您被耍得团团转,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这个女人啊,在学院时可是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被老师们也忌讳得很。”
我并不意外。
有关学院的传言我早有耳闻,当初也确实信了那些风言风语。
但现在,我已确信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即便如此,类似的流言却从未真正消失。就连今晚宴会开场时,乔安也特地提醒了我。
从南方战线归来的部队口中,这些话恐怕也早就传遍了。
沃尔克像是等到了舞台,自顾自地炫耀开来。
“她现在不也还跟许多男人纠缠不清吗?比如说——你那位父亲大人就是个典型例子。”
“请你住口,不准侮辱我的妻子。”
我忍不住冷声制止,腹中涌起阵阵不快,令人作呕。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妻子眼里只有我。
我们几乎形影不离,白天到黑夜都待在一处,她根本没有任何时间与他人接触。
这类谣言,我随时都能轻而易举地驳斥。
我冷冷地盯着他,他顿时噤若寒蝉。
“但、但是,我只是为了中佐您的……”
“够了。关于她的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高洁,你根本无法理解。”
“对、对不起……那么我就、失陪了……”
他支支吾吾地说着,落荒而逃。
流言终究只是流言。
可我的妻子却不得不长年面对这样的非议。
想到她曾独自承受这类诋毁,我心中便如压着一块沉重的寒铁。
令人难以消化的愤懑纠缠不去。
而当事人——我的妻子,却只是仰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亲爱的您,早就知道了对吧?”
“调查伴侣的过去,是最基本的事。”
“可您明知如此,还愿意娶我?”
“是最近才彻底弄清楚的。关于你的谣言,在军中也早有流传。看来我这位妻子的人气高得很啊。”
“……人气?”
她一脸呆然地重复。
让我忍不住想紧紧拥抱她。
她就如岳父所说那样,对自己的价值一无所觉。
不只是容貌出众,她的品行温和、富有教养,举止得体又不失聪慧机敏。
和她相处时从不觉得疲累,单是这点,就已是我生命中极其珍贵的存在。
“那些被你拒绝的男人,大概是因悔恨才散播恶评。结果害我成了‘娶了恶女’的可怜人。”
“那您为什么还不离婚?”
“你觉得,有哪个男人会舍得放手这样出色的妻子?我可不打算做蠢事。能娶到你这样的难攻不落之人,是我毕生的幸运,我可不会轻易放手。”
短短数日,我已习惯了她在身边的日子。
出门也好,夜晚也罢,我都不愿与她分离。
原以为自己不是那种会动情的男人,现在却被她彻底打破了这种认知。
……但愿,她也一样。
我深深地注视着她,将满心的愿望倾注于目光中。
她的脸“唰”地一红。
“我、我去补补妆!”
“那我去外头透透气。”
“好……”
目送妻子匆匆离开会场,我站在原地,细细回味起她方才的反应。
那究竟,是羞涩?还是……
希望,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