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渐冷,山道蜿蜒如蛇。
陈玄行至半山腰,忽觉胸口一滞,仿佛有无形之手攥住了心脉。
他脚步一顿,扶住岩壁,低头看向掌心,指尖竟泛起一抹幽蓝,如同被洞中阵法染上了残光。
那股自丹田升起的暖流,此刻竟开始躁动,不再温顺如溪,而似暗涌的潮汐,冲击着他尚未稳固的经络。
他靠石而立,闭目凝神。
方才的平静,不过是风暴前的短暂安宁。
灵珠虽已归位,可它唤醒的,并非仅是灵力,更是沉眠于血脉深处的某种觉醒。
混沌之气并未散尽,反而借着灵珠之力,反向渗透,如藤蔓缠绕根系,悄然扎根于他的每一寸经脉。
陈玄缓缓解下药篓,倚石静坐。
他不敢贸然前行,生怕体内这股新生的力量失控。
指尖轻触灵珠,温热依旧,可表面那道细微裂痕,却比先前清晰了几分,形似“源”字残角,仿佛在无声诉说某种宿命的裂变。
他闭目内视。
经脉之中,灵力如初生之泉,汩汩流动,却夹杂着丝丝幽蓝雾气,如同清流中混入了墨痕。
那不是杂质,而是一种更古老、更原始的存在——混沌。
它本应侵蚀凡躯,令人神智错乱,可在这具身体里,却被灵珠金光缓缓净化,化为精纯之力,反哺丹田。
“它在……改造我?”
陈玄心头一震。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顿悟的明悟。
他并非偶然跌入那座阵法,而是被选中的人。
灵珠不会无故共鸣,符文不会无缘显现,那壁画中的少年,或许正是今日之他。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抗拒,而是以意念为引,主动牵引那股躁动的灵力,顺着任督二脉缓缓运行。
起初,经脉如被荆棘刮擦,火辣刺痛自肩井蔓延至手三阴,但他咬牙不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灵珠贴在胸前,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意志,骤然释放出一圈柔和金光,自心口扩散,如暖泉浸润四肢百骸。
混沌之气接触到金光的瞬间,竟如雪遇沸汤,迅速剥离杂质,化作一缕缕精纯灵力,顺着经络悄然注入。
陈玄浑身一震。
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近乎撕裂后的重组,筋骨被无形之手拉伸,血脉被温润之流冲刷。
他能“看见”,在意识深处,一条细若游丝的光路自尾闾升起,沿脊柱攀爬,过夹脊,穿玉枕,直抵泥丸。
刹那间,百会微麻,仿佛有清泉自天灵灌下,洗尽浊尘。
小周天,通。
他睁开眼,瞳孔深处掠过一抹淡金,转瞬隐没。额角冷汗未干,嘴角却微微扬起,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近乎确认的笃定:这力量,可驭。
他缓缓站起,脚步仍有些虚浮,却不再踉跄。
抬手,掌心向上,尝试将丹田中那股温润之力引至指尖。
灵力如初生的溪流,缓慢而坚定地沿着手厥阴心包经前行。当第一缕灵力抵达中冲穴时,他掌心微微一颤,一团微弱的金芒在掌心凝聚,如同晨露悬于叶尖,摇摇欲坠。
下一瞬,金芒离掌而出,悬浮半尺,静静燃烧。
陈玄凝视着那团光,心跳竟比方才冲关时更快。它虽小,却真实不虚。
是他意志的延伸,是他力量的具现。他并指轻推,光团缓缓前移,所过之处,空气泛起细微涟漪,如同石子投入静湖。
就在此时,地面裂纹中爬行的混沌气息骤然躁动。
一道半透明的人形轮廓自石缝中缓缓升起,躯干模糊,头颅无面,唯有一对空洞的眼窝死死盯住那团金光。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自四面八方的沟壑中浮出,无声无息,却带着腐朽而压抑的气息,如陈年棺木开启时逸出的阴风。
它们没有脚步,却在逼近。
陈玄猛然收手,金光溃散。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脊背抵住石台,右手已紧紧攥住灵珠。那珠子仿佛有灵,掌心一暖,竟自行泛起涟漪般的金光,顺着血脉涌入心脉。
“若它救我一次……”他喉头滚动,声音低哑,“便再信它一回。”
心念落定,灵珠骤然一震。
金光自他掌心炸开,化作一道半圆光盾,横亘身前。三道最前的灵体撞上光盾,发出无声的尖啸,躯体如沙雕遇潮,瞬间崩解,化作点点光尘,飘散于无形。
陈玄喘息未定,却见更多灵体自地底涌出,层层叠叠,围成半圆。
它们不再冒进,而是齐齐张口,无声低语,音波虽不可闻,却在空气中激起肉眼可见的波纹,如同无形之手挤压空间,令他耳膜嗡鸣,灵力运转为之一滞。
他低头,灵珠仍在掌心发烫。
不能再守。
他深吸一口气,将灵珠贴于心口,闭目凝神,心中默念:“导流。”
刹那间,灵珠如饥渴的幼兽,疯狂吸纳四周游离的混沌之气。那些原本紊乱暴戾的能量一触金光,便如百川归海,被迅速提纯,化作精纯灵力反哺体内。陈玄只觉丹田如泉涌,经脉如江河奔流,力量在短短数息间暴涨。
他睁眼,眸中金芒大盛。
并指为剑,引灵力至指尖,向前一推。
一道金纹光波自指端扩散,如涟漪扫过水面。所及之处,灵体哀鸣,躯体寸寸瓦解,如同被烈阳照彻的薄霜。
光波过处,地面沟壑中的混沌气息尽数蒸发,只余下清冷的石质触感。
最后一道灵体在溃散前,残影微微一顿,嘴唇无声开合,似在传递某种讯息。
陈玄未能看清,只觉腰间五彩绳结忽地一颤,仿佛被无形之风拂动,与灵珠共鸣,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震感。
他低头,目光扫过地面。
方才光波扫过的区域,石面竟浮现出一道短暂存在的符文轨迹,形如“玄”字倒影,笔画扭曲,却透出古老威压。那痕迹只存三息,便如沙上画字,被无形之力抹去。
陈玄盯着那片石面,心头微动。
他未深究,只将灵珠收回腰间坠饰,指尖轻轻摩挲其表面。
触感温润如旧,可就在他指腹滑过珠体时,一道极细的裂痕悄然浮现,形似“源”字残角,一闪即逝,如同幻觉。
他闭目,内视经脉。
灵力循环平稳,丹田充盈,竟比初入洞穴时强了数倍。这遗墟中的混沌之气,对旁人而言是剧毒,于他,却成了滋养之源。
灵珠静静蛰伏胸前,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再掀波澜。
他缓缓起身,脚步已稳如磐石。
洞穴深处,再无灵体浮现。唯有地面阵法残痕,如沉睡的巨兽脊骨,沉默延伸向未知尽头。
他迈步向前,每一步落下,灵力便在足底微旋,卸去石砾的阻碍,身形轻若无尘。
十步之后,他忽然顿住。
前方岩壁上,一道极细的裂纹中,渗出一缕混沌雾气。那雾气不散,反而在空中缓缓凝聚,勾勒出半幅残影,一名少年立于裂天深渊,手持一珠,身后星河倾塌,万灵低首。
画面模糊,却让人心神震荡。
陈玄凝视片刻,抬手欲触。
指尖未至,残影骤散。
雾气重归裂纹,仿佛从未存在。
他收回手,指尖微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宿命的预感,如蛛丝缠心,细密无声。
他不再停留,转身继续前行,步伐坚定,却不知自己每一步踏出,脚底石面都短暂浮现出与石台如出一辙的“玄”字倒影,又迅速隐没。
三十余步后,洞穴豁然开阔。
一座圆形石厅展露眼前,中央矗立一座三尺石台,台面光滑如镜,刻满交错符文。
最中央,有一个掌心大小的凹槽,形状与他腰间灵珠完全契合。
陈玄站在石厅边缘,目光落于凹槽。
灵珠在坠饰中轻轻震颤,仿佛呼应某种召唤。
他缓缓抬手,解下灵珠,握于掌心。
珠体温热,表面那道“源”字残痕再次浮现,比之前清晰半分。他凝视着石台,又低头看向自己颤抖的指尖。
然后,他向前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