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进站的风裹挟着一股铁锈和汗味扑面而来，李易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李叱身后躲了躲。早高峰的人潮像被无形的手挤压着，密密麻麻地涌进车厢，他攥着背包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视线在拥挤的人群里游移不定，试图找到一个能让自己稍微放松点的角落，可惜没有。
“哥，你能不能别跟个鹌鹑似的？”李叱用胳膊肘捅了捅李易，“不要每次陌生人一多就搁角落里躲起来，你打算一路缩着去学校吗？”
李易张了张嘴，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不对的。
周围陌生的面孔像模糊的色块，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刷手机，还有人靠着扶手打盹，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清晨的倦意，明明是很正常的场景。
可他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后背像爬了蚂蚁似的痒。他是典型的“熟人面前是疯子，生人堆里变哑巴”，此刻被这么多陌生人挤着，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连呼吸都不由的放慢了几分。
李叱看着在外面拘谨的老哥，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往旁边挪了挪：“行了，也不学学你老弟。”
这话倒是没问题，李叱在设交上是决定权威的，以前小学的时候，他去和公园老大爷聊天，花了半个小时了解到了大爷们的住址，家庭成员名字，儿女工作……当时李易就说他以后去拷问犯人都没必要上刑的，靠嘴皮子就够了。
果然，不出几分钟，李叱那家伙就转头就跟旁边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搭上话了，把李易晾在了一边。
去学校的路是漫长乏味的，李易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车厢。地铁隧道里的灯光忽明忽灭，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像是某种怪异的面具。他的目光落在斜对面一个男人身上，顿了一下。
那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头发乱糟糟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闭目养神，只是直挺挺地站着，眼神空洞，不知道在盯着什么，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不对不对，谁家好人笑的这么阴森啊！
怪人一个，怪渗人的。李易心里嘀咕，收回视线。大概是我自己没睡醒吧，打瞌睡迷糊了。
李易用手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这次他看清楚了，男人的笑好像不是因为他的问题，男人的嘴角分明就是以一种僵硬的弧度向上扯着，像是被线牵着的木偶。
男人手里还捏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几块碎玻璃，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碎片，指尖被划出细小的口子，血珠渗出来，滴在塑料袋上，他却浑然不觉，依旧保持着那个诡异的笑容，手上还有一个奇怪的红花纹身怪吓人的。
李易的心跳漏了一拍，靠，大清早遇到这种事难免会吓一跳。
他下意识地拽了拽李叱的衣角，声音发颤：“我擦，老弟，你看……那个人……”
李叱正跟大妈聊到兴头上，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男人刚好动了动，抬手抓了抓头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起来和普通的疲惫上班族没两样。“那个男的？没什么特别的啊。”李叱皱眉，“你看着什么？”
“我擦，眼睛呢，看他拿着碎玻璃的那只手啊”李易想解释，可等他再看过去，男人的塑料袋已经不见了，双手插兜，丝毫看不到手的样子，低头看着地面，再没了刚才那副怪异的样子。
“碎玻璃？笑？”李叱一脸莫名其妙，“哥，你是不是没睡醒？谁家好人随身带这种东西啊。”他拍了拍李易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人多眼杂的，看错了很正常。”
李易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可看着那男人再正常不过的背影，又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也许真的是眼花？
他咽了口唾沫，把那点不适感压下去，现在他是不敢再东张西望了，选择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地铁到站，门开了，人潮涌出去一大部分，又涌进来一大部分。刚才那个男人随着人流下了车，李易的目光追着他看了一眼，男人走出车厢时，似乎回头朝他这边瞥了一眼，那眼神很淡，却像冰锥一样刺了他一下。李易猛地别过脸，心脏砰砰直跳。
“发什么呆？下一站换乘，走了。”李叱拉着他的胳膊往外挤。
换乘通道里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广播里的报站声混在一起，嘈杂得让人头晕。李易被李叱拽着走，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个男人的样子。
僵硬的笑容，带血的玻璃碎片，还有最后那个眼神。细想起来，他手上那个血色的花图案是什么，他该不会是个邪教恐怖分子吧？
“想什么呢？脸都白了。”李叱停下脚步，皱着眉看他，“早上叫我起床的时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现在怎么感觉萎了一样？”
“没……没有。”李易摇摇头，强迫自己把那些念头甩开，“可能是有点闷。”他不敢现在仔细和老弟聊这个话题，那个人不是什么恐怖分子的话还好，但万一呢，他也在这站下车，被盯上了怎么办
“那就快点走呗，做地铁肯定闷啊，早到早解脱。”李叱也没再多问，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李易跟着弟弟穿过人群，眼角的余光扫过通道墙壁上的广告牌，上面的明星笑容灿烂，可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那笑容和刚才男人的笑容有点像，都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僵硬。他甩甩头，把这归结为自己太紧张了。
有段时间后，李易和李叱拖着行李箱，站在镇江高中的校门口。
九月的阳光有点烈，晒得地面发烫，校门口挤满了报到的学生。李易抬头看着刻着“镇江高中””四个烫金大字的校门，心里的紧张感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和茫然。
“444寝室，学生宿舍，4楼。”李叱和门口的保安交谈了一会，拍了拍李易的肩，“走吧，先去宿舍楼放行李。”该说不说，到了学校看见这么多女同学，李叱说话的语气也平静不少，估计是想搞个好些的第一印象为以后的自己铺路。
李易点点头，推着行李箱跟在后面。校园里绿树成荫，穿着校服的学长学姐热情地给新生指路，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和地铁里的压抑完全不同。他深吸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学生宿舍看起来有点年头了，墙皮有些斑驳，楼梯是水泥的，踩上去发出“咚咚”的响声。两人爬到四楼，找到444寝室的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易没有说话，推开了门，发出吱呀的响声。
门里的声音停了，一个脑袋从门后探出来。那是个高个子男生，目测得有一米八左右，身材胖乎乎的，脸圆圆的，看起来应该是个憨厚的人。“啊！你们也是这个寝的吧？俺是赵磊！”他说话声音洪亮，带着点地方口音，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过来，“你俩是双胞胎啊长长这么像？要不要我来帮你们拿点东西啊。”
“哈，确实啊我是李叱啊，旁边这个是我老哥李易。东西是有点多，谢谢你呢帮忙哈。”
“谢……谢谢。”李易倒是被他的热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都是一个寝的，客气什么。”赵磊笑了笑，弯腰扛起了李易的那个行李箱，走进寝室，放在靠门的空床位旁边。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指着寝室里的四张铁架床，“你们俩到了，还剩一个估计也快到了。”
“话说你这行李箱怎么还在抖啊？装什么了”赵磊拍了拍李易的行李箱
随后就听见自己的行李箱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了动。
“我擦？”赵磊注意到箱子好像不对劲，挪了挪位置与行李箱保持了点距离。
这个时候，寝室门又开了，三个人下意识就往门口看去。
一个男生走了进来，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头发似乎没怎么打理，乱糟糟的，遮住了半张脸。他看起来很憔悴，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没什么血色，眼下的黑眼圈比刚才地铁里那个男人还重，走起路来有点晃，像是随时会栽倒。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背包，看起来很沉，却被他漫不经心地甩在最后一张空床上。
男生抬起头，露出一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目光扫过寝室里的三个人，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像是在评估什么。他的眼神很淡，却让人觉得自己被看得透透的。
“不要紧张，我叫凌川。”他开口，声音有点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也是这个寝室的。”
“哦！你就是最后一个室友啊！”赵磊虽然对他的样子有点纳闷，但听到他说也是室友后还是立刻热情地迎上去，“我叫赵磊，以后就是室友了。”
凌川点点头，没多说话，转身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慵懒的随性，像是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太在意。他把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书桌上，里面没什么生活用品，只有几包速溶咖啡，一个掉漆的打火机，还有一把看起来很旧的折叠刀，刀刃闪着寒光。
凌川看起来有点困，他拍了拍自己的头，只是拿起一包速溶咖啡，撕开包装，直接倒进了嘴里，又拿出保温杯往嘴里倒水。
李易，不免想起了早上的男人，但很显然，他们长的不一样，而且李易似乎也没有感受到早上的渗人感觉，在这个怪人面前，他反倒是感受到了一丝丝安心，啊？不对！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小插曲过后，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自己的行李箱上。刚才那声响动之后，里面安静了，可他们知道，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
“易哥啊，你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啊？”赵磊看向李易。
“我也不知道啊，我记得我就带了些生活用品啊”
“铛铛铛”
里面穿出来一种熟悉的声音。
连凌川也都看了过来。
“老哥箱子里不会是小煤吧？”李叱皱眉，“这不是它的吃饭铃？”
“不对啊。”李易感觉自己有点蒙，“我记得它我们俩出门的时候还在门口吗？怎么会跑进来。”
赵磊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估计是你带的零食什么的吧，箱子没封好，有老鼠什么的刚刚钻进去偷吃了。没事没事，我们整理一下就好了。”
凌川没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看着李易的行李箱，眼神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他既没追问，也没表现出好奇，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像个局外人。
李易也懒的去想是怎么回事了，直接打开得了，赶紧拉开行李箱的拉链，往里一看——小煤正缩在他的一件外套里，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他，嘴里还叼着自己的铁饭碗。见他看过来，小煤“嘎”地叫了一声，声音却像母鸡下蛋似的，“咯咯”了两下。
李易虽然纳闷，但事实摆在面前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但学校肯定是不允许带宠物的：“靠，你怎么进来的！赶紧出去！”
小煤像是听懂了，却把头往外套里缩了缩，不肯动。
“是鸡？你们养的？要不……就先让它在里面待着？”赵磊脑子倒是转的挺快，说，“叫鸡自己回家肯定不太现实，反正一个月后就可以回家一次，到时候在带回去。现在给它藏起来，要是被发现了，麻烦。”
李叱也凑过来看了看，撇撇嘴：“这鸡，怎么还跟到这儿来了？也不用藏了，晚上我就把它炖了喝汤。”
小煤估计听到了“炖”和“鸡”字，扑腾着翅膀，从箱子里蹦了出来，落在李叱的脚上，狠狠的用嘴咬了李叱一口。
李叱疼的跳了起了，把小煤甩了下去，：“服了，这鸡成精了吧？”
凌川的目光落在小煤身上，仔细看了几秒，又看向李易，淡淡地说：“藏好点，别被宿管发现。”
小煤也看向了凌川，没有叫也没什么动作，只是盯着他。
凌川转过头去，只是拿起桌上的折叠刀，用手指摩挲着刀刃，眼神又恢复了那种空洞的疲惫。他又加上一句，语气吊儿郎当的，“只要它别吵我睡觉就行。”
李易松了口气，凌川并没有为难他。
赵磊也笑了：“没事没事，咱们小心点就行。小煤看着挺乖的，应该不吵。”
小煤“咯咯”叫了两声，蹦到了旁边的床上敲着自己叼来的铁饭碗。
李易扶了扶额，我这200块撑的过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