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律律,希律律。
‘灰鬃’,你听见了我的呼唤吗?
马厩旁,除了零星值守的士兵再无他人,蒂娜风火一般的闯进这里,其他人看到是自家大小姐也没人敢阻拦。
她就这样旁若无人的走到那片驽马的区域,灰鬃因为之前犯的过失,已经被骟掉了那个部位,此时成了完全没有雄性力量的温驯马匹。
此时被蒂娜抚摸着颈部的鬃毛,感受着熟练的抚摸节奏和抚摸力道,它的眼神突然灵动起来,又凑到蒂娜身上闻了一闻,不安的跺了跺脚蹄。
“别怕哦,我是你的主人,我一直是你的主人。”
这些日子以来肖恩除了日常练习一些剑术,弓术和体力耐力以外,从未忘记喂食过这位老朋友,一人一马早就在肖恩死去后重新缔结了互相信任的友谊,这时被蒂娜以熟练的牵引技巧拉出马厩,灰鬃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
走到外面,夜幕中已光昏火暗,许多人在月下奔走相告,似乎在呼唤着谁,一队队士兵在火堆下集结,然后迅速分散,在村庄庄园中寻找着什么,更多的士兵开始往大门处集结,似乎打算封锁这里。
有士兵发现了蒂娜,他们拔出长剑。
“蒂娜小姐,请跟我们回去。”
蒂娜牵着马,神情掩盖在与马背相接处的夜色中,俯身听着灰鬃的呼吸,她说道:“这样大的一只马儿,以前只需要轻轻一跃就可以上去,现在不行了啊。”————“我果然已经变弱了。”
“蒂娜小姐,请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千万不要做出危险的举动!”
“喂~”身后的同伴呼唤站在最前方的士兵,示意他千万不要伤害大小姐。
“不然你想要怎样,那可是大小姐啊,伤到她,我们以后还想在这里混?”
那名士兵悄声说。
“可是...”厉色最盛的那名士兵陷入犹疑,再转头,蒂娜已翻身上马,雪白色的纱裙在月色的笼罩下彷佛银装一般。
她将其上配饰的锦绣、碎钻、花饰统统拔下,露出最原始的素衣,裙撑被她扔到一边,裙裾被她斩断一半,在空中飞扬如风吹的白锻。
挽起的发髻披散下来,然后扎起一个简易的马尾,遮挡视线的刘海被剪断,露出凌厉的目光。
居高临下,即便是这般美丽的女子也展露出干练与杀气。
“你们,让不让路?”
“蒂娜小姐。”
那人摆出正剑的姿势。
啪的一声。
马儿在这瞬间恢复昔日的烈性,咴叫一声,奋蹄前冲,灰色的高大身影在瞬间与三个人影交错而过。
然后看到血线在空中飙射,人影如震起的灰尘一般被带起,然后狠狠的坠落。
蒂娜在一瞬间就冲出了马厩!
“在那里!”
“蒂娜小姐在那里!!”
有人在空隙中发现了她。
更多的士兵抽剑而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失去了雄**官的灰鬃依然没有忘记他潜伏在血液里的烈性,奔腾之间尘土飞扬,所有用两只脚奔跑的动物都被他遥遥甩在身后,村民们的草屋被一触即倒,那些不能被摧毁的石屋木屋也被蒂娜扬起缰绳,轻轻一跃,飞跃过去。
若是有人提前堵路,蒂娜便奋马抽剑,将那些人砍倒,连续突破几个关卡,终于没有人胆敢直面她的锋锐。
终于闯到栅栏的门口,大门紧闭,数十名士兵用拒马将道路牢牢封锁,熟识蒂娜的军官此时已经上前,高声喊道,“蒂娜小姐!你这又是何必?!”
“亚诺什,打开大门!!”
“蒂娜小姐,请恕属下不能从命。”
她用缰绳圈住马儿,在道路的两边来回行走,高声喝道,“我乃里芬家族的里芬·蒂娜,绝不屈服于金丝雀的命运!”
“你们当中或许有些人觉得我自不量力,觉得我无理取闹,觉得我明明拥有这样美好的人生,为什么要作践自己,为什么要反抗!”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在今后的人生中每日都困居深闺,与一个我毫不相识甚至还很讨厌的男人结婚生娃,我不甘心成为男人的附庸就像你们不甘心永远生长在田地里一样,所以,就像是你们走出村庄,来到这里经受伯爵领的考验,”
她慢慢抽出长剑,指向静谧深邃的远方,“我也要走出这里,去经历世界的考验,我会向所有人证明,我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一个女人,也可以拥有星辰与大海,鹰击长空!”
一个男人,也可以打破诅咒,重新找回他的身体!他在心口里乌拉出声!
“现在,你们是让开道路,还是成为我命运道路上的第一块垫脚石?”
没有人理会蒂娜的这句话,士兵们纹丝不动的占住道路,亚诺什骑士的指挥令行禁止,刚刚赶到的贵族与提前凑过来的村民一起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见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蒂娜就是在这个时候举起了弓具【吹箭】,她说,
“我蒂娜平生有三不杀。”
“第一,”她弯弓搭箭,受伤的右手在箭与拉弦之处微微颤抖,“意志不坚定,不能明白自己命运的人,我不杀。”
箭应弦而出,一名全身披甲,身体却非常松弛的士兵忽然只觉得他的全覆面头盔,眼孔处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
下一秒,钻心的疼痛使他嚎叫出声!
“啊!!!”
“小心!”
“有暗箭!”
“是谁在偷袭?是谁?”
黑夜遮盖了部分的视线,也有可能他们觉得蒂娜这样的大小姐不可能射出如此精准的一箭。
但亚诺什额头的密汗却渗了出来,他清楚根据刚才那箭射出的角度和破风声,正是从蒂娜小姐的那个方向射出的,可是如此精湛的箭法还有事先就准备好的铭文弓具【吹箭】,这不正说明蒂娜小姐是预谋已久吗?
可是,这精湛的箭法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蒂娜小姐还练过箭。
难道说......是肖恩少爷?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由分说的占据他的脑海。
还没等他想出更多,长箭击空,破风声以可怕的速度快速向他接近。
该死!
他立起双手剑,往身前一拦,力道巨大的弓箭被他向前横劈的一式斩落下来,他的手臂却轻轻颤抖。
要我一个毫无铭文武器的骑士对抗铭文弓具,对手还是我不能伤到的蒂娜小姐,这场面非得卡哈亚骑士长到场才能阻止,可是,我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正在这时,他听到远处有更多的马蹄声传来,顺着栅栏的塔楼往里眺望,正看到里芬十三与卡哈亚骑士长骑着战马联袂而来,身后是更多的骑士。
“铛铛铛!”
下一秒,连续三箭同时射来,射穿了他的肩胛骨、护膝和头盔的左侧,亚诺什直接从塔楼坠落下来。
“亚诺什长官!!”
凄惨的嚎叫声传来,拦住去路的士兵终于出现一丝恐慌。
“第二,三心二意,对武道不能以十分力量全神贯注者,我不杀。”
“这第三,”她终于转过身去,灰鬃高昂的头颅与其他战马直面相对,蒂娜也看向远处她沉默的父亲,双方间隔,一个冲锋的距离————
“什么都无法舍弃,什么都无法改变的人,我不杀。”
“蒂娜......”里芬十三拔出了剑具【号角】,铿锵一声,剑身如号角轰鸣,缠绕剑身的魔法铭文微微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蒂娜手中的弓具【吹箭】也亮起了白光,弓箭在拉弦处微微蓄力,射出时破风宛如空气带起了长吟。
“吟......铛!”
卡哈亚骑士长撩起了枪具【红茗】,黑暗中有一道暗红色的枪影在里芬十三身前扫过,将弓箭挑飞。
这时,灰鬃马终于完成了蓄力,它在栅栏的一处最矮脚处,昂扬一跃,马身如越过龙门的鱼龙,势若奔雷,四蹄腾空间,蒂娜就像是月色下的白衣仙子,她的整个身姿,白皙的肌肤,飘扬的素衣,都被衬托的如雪般纯净。
银光照素衣,飒沓若流星!
越过栅栏,越过栅栏与地坑之间的地刺,就这么稳稳的落在庄园外的道路上,灰鬃马希律律一声,就这么带着蒂娜的身影,宛如流星一般窜动,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