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之主是掌握这片森林的......自然之神。”
“自然之神?”
棕那看了看自己还在连血线的断掌,咽了口吐沫,说道,“听我们老一辈的巫师大人讲,古早时候的北境,是‘三大神’的信仰——掌管冬日的寒冷与雪地的【冬之神王】,主宰黑夜与迷失亡魂的【血月之主】,以及风与沙的主人【灾厄狂灵】。
“想也知道,这三大神分别对应的地方就是北境、灾变森林,和狂厄沙漠,你们多恩王国的人虽然将这三个地方区分的那样明显,可是只有我们这些真正的北境原住民才知道,‘北境’,原本也是‘世界尽头’的一部分。”
说到自己北境原住民的身份的时候,棕那没来由的脑袋立高了一寸,看向蒂娜的眼神也露出一丝愤恨,终于在见到蒂娜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后,凶狠的脸上又露出谄媚来,
“当、当然,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既然七大王国征服了北境,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继续当良民啦,不过血月之主可不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它是这片腐败森林在千百年蕴育下诞生的自然意志。”
“自然意识?”
棕那道,“米斯圣教在《光决之书》中有言,神为神之灵魂、神之意志、与神之身躯的共同体,即三位一体,其本质上是完美交融在一起的,而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的灵魂、人的意志以及人的身躯,是可以被单独抽离出来的。”
“神分化自己本身的一部分创造了人类,那么有没有可能,神,也可以让某一种物质,产生意志呢?”
棕那指了指这片灾变森林,神秘且轻轻的摇了摇头,“以这片腐败森林作为躯壳,产生一个意识,一个灵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小心,我不能多说,也许‘祂’正在听我说话呢。”
蒂娜道,“你对米斯圣教的基础教义倒是了解的很充分,怎么?年轻的时候又考虑过加入圣堂?”
棕那心虚的摇摇头,“没有,只是...... 很小的时候毕竟学习过一点巫术,不过也只是学了个大概。”
见到棕那那只断开的手掌又要连接在一起,蒂娜用剑肘狠狠敲了一下那些连接的血线,后者立马疼的嚎出声,又在下一秒咬牙漏出丝丝倒抽的冷气。
“你想怎样?我不过就是吻了你一下......”
他话没说完蒂娜就扇了他一巴掌,“只是吻了我一下?你刚才那只手在干嘛?都伸到哪儿了?”
如果不是那只尸鹿,当时的蒂娜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他拿下自己。
棕那嘿嘿笑了一声,看向蒂娜的笑容又开始充满Y荡————“就算是这样,如果当时我把你办了,以后你不就是我名正言顺的老婆了?”
蒂娜走到棕那躯块的上半身与下半身的连接处,那双腿脚此时正被一股股血线,一抽一抽如血液流动般的往棕那上半身扯动,蒂娜对着那丝丝血线,直接一剑斩了下去。
棕那顿时嚎叫出声,转耳就听到蒂娜冷若冰霜的声音——“现在重新确定一下你和我之间的关系,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奴仆,听明白没?”
棕那嘴角还残留着丝丝倒抽的冷气,他这时恐惧的看着蒂娜,见到女人脸上淡淡的疏离表情,知道这个贵族少女显然已经是动真格的了,努力控制因为疼痛抽搐到无法动弹的面容,棕那努力挤出一个他十分熟练的谄媚笑容,“听、听明白,主人。”
“......好难听,你不要喊我主人,搞得好像我这个人喜欢收奴隶似的。”
呵!你们多恩王国的这些贵族里,有几个是没有蓄奴癖的?
棕那见惯了这个世界丑陋的一面,他没有在意蒂娜的话,而是继续说道,“那么主人,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说了不要叫我主人!”蒂娜拿剑肘拍拍他。
“那叫什么?”棕那觉得这个女人很奇怪。
“叫多纳小、、”
不,既然是自己要求称呼的话。蒂娜决定让对方改个口,“你就叫多纳大人吧!”
“是,多纳大人!”
时隔多日,蒂娜终于在另一个人身上重新找回自己的男子气概,得意的扬了扬头,那小表情充满了女孩子的青春活力,把棕那顿时看呆了。
“你刚才的问题是什么?。”
“咳咳,”棕那赶紧收敛表情,面前的少女不比之前,对他已经有了警惕心理,从现在起他在她面前表露任何欲望都必须小心翼翼,
“我说,接下来多纳大人打算去哪儿?”
“你既然认为这片森林拥有的自主意志,能够阻挡我们离开这里,你有没有解决之策。”
棕那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先是沉默一下,然后表现的很犹豫似的说道,“地方,我倒是知道一处,不过那里很危险,而且充满了各种腐物。”
蒂娜点点头,这次她开始主动帮棕那搜检起分裂的躯体,等到那些躯块搜检齐,天空折射的云光已差不多昏暗下来,他们两人又找了一处树屋,安顿下来,静静的等待棕那的身体修复。
在修复期间,蒂娜终于有机会观察天空那有如鹅毛细雪,纷纷扬扬,却又充满灰败,似是燃烧殆尽的灰烬似的屑雨,它们沾染在树枝上,落在石墩上堆积成灰层,散在黑色的泥土里,将黑色的大地渲染成斑斑点点的黑白世界。
用上等冷石制造的长剑沾染上石墩上的灰烬屑,并没有出现立即腐蚀的迹象,如果是人身上的衣物去捧一层灰烬屑,短时间内也没有任何衣服直接破碎的情景。
不过,棕那却依旧十分畏惧的看着那群灰烬屑,以及正在摆弄灰烬屑的蒂娜。
蒂娜转过头来看向他————“这就是你说的危险,把你逼的都给我推到墙上去了?”
棕那勉强笑了一下————“你不懂,所有人在面对死亡、痛苦,付出代价之前,对这个世界都是勇敢的,而已经付出代价的我,愿意称那种勇敢为无知。”
“所以————”蒂娜径直将手伸了过去,在触碰到灰烬屑的一刹那,灰烬轻轻沾点在蒂娜纤细的手指上,“我会有什么代价?”
棕那瞬间张大了眼睛,他看了看蒂娜手中的灰烬,又看了看蒂娜,神情终于灰败下去。
人与人之间果然是不一样的么?
就像当年的他不能被巫师老师认可,所以即便穷尽一生,也不能靠自己走到这里。
到最后竟然还落得如此情境。
棕那不禁连自己都开始嘲笑起自己的渺小。
但蒂娜却没有给他更多伤春悲秋的机会,径直拔出剑,棕那的身体已经快修复好了,他在他的左手即将缝合的血线上砍了一剑。
剑身其实已经很钝了,但架不住这根线确实很脆弱,嘣地一声似弦丝般断开,棕那顿时又嚎叫出声。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让你拥有完全修复好的身体,你的力量必须一直处在一种‘残缺’的状态。”
蒂娜说道,她实在不想旧事复发,这在她看来是前往危险之地,尤其是一个她并不信任的人带领她前往一个危险之地前所要做的必要措施。
“另一只手也背过来,我要把它绑起来。”
棕那疼的直咧咧,蒂娜却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踹了他一脚,“你快点儿的。”
于是棕那只好把另一只完好的手也伸了过去,任由蒂娜用残破的绷带勒紧。
这个时候,蒂娜掩藏在绷带之下的弓具铭文,终于也藏不住了。
“你拥有冠名弓具。”棕那顺势说出他早已知道的真相。
“是这样。”
“可是拥有冠名弓具的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是贵族家的大小姐吧?”
“我说我是贵族家的大少爷,你相信吗?”
“我相信。”棕那很认真的说道。
蒂娜愣了一下,也转头认真打量了一下棕那,忽然,她半开玩笑的说道,“那你刚才吻的就是一个男人哦,你知道吗?”
“那又怎么样,至少在身体上,你是女人。”棕那说道,“人无法挣脱自己的命运,即便是你的灵魂截然不同,也要困在上天赋予你的这具躯体之中。”
“所以你是谁,将来要成为谁,从你一开始出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
“了不起的出生论。”蒂娜说道,“那你呢,你这么弱,为什么还要当冒险者,为什么还想娶我?”
“因为我不甘心,”棕那咬牙切齿道,“即便我再怎么卑微,我也不甘心!”
“所以我想娶很漂亮的女孩子,想娶贵族家的女孩子,我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入赘也可以。”
“那你还是别想了。”
蒂娜踹了他一脚,示意他起身赶路了————“你觉得我为什么要饶过你?为什么不继续砍死你?哪怕不把你杀了,把你埋进土里慢慢等死,我自己出去探路不也是更好的吗?”
我干嘛要把一个随时可能威胁到我的男人,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控制在身边?
“因为我也不甘心,”蒂娜说道,
“所以任何一种可能我都要尝试,哪怕是跟着我最危险的敌人前往最危险的地方,我也只有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