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非常多的烦恼。
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会睡在棕那这个渣男的怀里,偏偏这个混蛋还一脸享受的模样,而自己,似乎也对这种状态越发的习以如常。
醒来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想裹着大衣出去吹吹冷风,然后就会看见卡布尔和两名修女端坐在雪地念着咒语,身上散发着莫名吸引人的温暖白光。
事到如今,满脑子混乱想法的蒂娜连看着三位修士圣洁的姿态都感觉十分暧昧了。
她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这是姐姐的身体在作祟,亦或是查兰的灵魂碎片在影响着她。男女之间的事情本就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唯有用坚强的意志,去克服它。
偏偏每到这个时候,那两名修女姐姐就会以一鄙夷,一调笑的表情看着她,瞧那副表情,好像真以为自己和棕那是一对儿似的。
等到两名修女和卡布尔完成晨诵,蒂娜便会上前与卡布尔交流一番,说是交流,其实蒂娜的认知和知识储备远不如眼前的老人,多半的蒂娜问,老者答。
对于之前老者对【米斯神教】的介绍、信仰与追求,蒂娜到底是听进去了些许,这几天也在或旁敲侧击的,或平铺直叙的询问着神教内的一些细节。
例如神教在各地是如何运作的啊,每个地方到底有多少个教堂,分配多少名教徒,这些教徒的职责和使命是什么啊.......
以及对她最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米斯神教】能否帮助她解除身上的诅咒啊。
这类的问题。
对此,卡布尔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每次蒂娜过来询问的时候,他都笑容可掬的温和回答,那态度就好像一个长辈在面对一个传承衣钵的门徒似的,明明他们两人都只是萍水相逢,蒂娜从没有在任何其他人身上感受过这种善意。
当然,这也许也跟蒂娜成长了不少有关,若是还是过去的肖恩,问的问题一定是一些没头没尾,看上去惊天动地,实际上狗屁不通的问题,要么就是涉及对方的宗教秘辛,要么就是想让对方讲一些教内的风闻丑事,以他当初那种完全不招调的聊天方式,自然不可能做到和对方交流的主客尽欢。
如今的蒂娜在提出问题的时候已经懂得一定的克制自己的求知欲,有些问题虽然看上去尖锐致命,但如果问出来得不到回答那便是白问,信息的交流是只有在信息得到交换的时候才有价值的,如果不懂得交流的技巧,让对方无话可说了,那交流的意义便也不存在了。
比方说关于自己身上的【腐败】,亦或是【诅咒】这件事情如何解决的问题上吧。
以前的肖恩肯定就会劈头盖脸的直问,“米斯神教的大主教,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解决这个事情啊?”
而现在的蒂娜就会换一种询问方式,“大主教大人经历广泛,学问渊博,小女想知道,【腐败】、【诅咒】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小女到底该怎样做,才能消除这一【腐败】与【诅咒】呢?”
这种旁敲侧击的询问方式,既捧了对方,也在无形中将解决问题的对象从对方,转变成了自己,对方只是提出建议的一方,而不是解决问题的直接关系人,压力就会无形中分解许多,也会让对方更愿意分享自己的经验与秘密。
这种说话的艺术对卡布尔这种温和的传道大师或许没有多大意义,但在与他人的沟通当中,一定会起着更加积极的作用,肖恩在尝试适应自己性转身份的同时,浑然没有意料到,自己也在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悄然的成长。
“腐败与诅咒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腐败】是根,【诅咒】是影,【腐败】作为本源,他的本体形态和本质一定是无法改变的,而【诅咒】虽然会以各种各样不同的方式出现,它的本源,也就是【腐败】却无法改变。”
“你如果想详细了解这些东西,我这里是讲不清的,【龙骨神殿】或许会有一些藏书能帮到你,但如果真想弄清楚这其中的渊源,最好还是加入神教,介时,会有机会前往霍特帝国的圣堂学院进修,或许有机会去一窥【腐败】的真谛。”
“大主教大人也不能完全了解【腐败】为何物吗?”
卡布尔笑道,“每个人看到的【腐败】是不一样的,正因为它无法被定形,它的本质却又是一定的,无法捉摸,却又一定存在,所以才被称为【腐败】。”
“而消除【腐败】,在某种意义上便是抹除它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这种事情,除非是拥有【神性】,否则一定是无法做到的。”
“怎样才能拥有【神性】?”
蒂娜现在并不想了解【神性】为何物,他只是顺着卡布尔所说的解决途径,来将话题继续下去。
“寻找【勇者途径】,成为一名勇者 ,有机会得到【神性】,行走【圣女】亦或是【圣母】途径,在得到圣堂承认的同时,也有机会得到【米斯神教】传承的一丝【神性】。”
这已经算是非常重磅的消息了。就肖恩作为贵族降生世间这十多年以来,接触过的最强大的力量莫过于多恩王室的【神圣十字军团】,见到过的最神秘的力量也莫过于【米斯神教】的红衣大主教。
【米斯神教】的教徒在经历过见习、黑衣、灰衣、白衣、金衣阶段后,若想再进一步,必前往神教的中枢【圣堂】进行神圣考核,在这其中,男性的通过考核者可以身披红衣,被封为【红衣大主教】,女性的通过考核者则可通过自身的情况,成为【圣女】亦或【圣母】。
在这其中,无论是【大主教】亦或【圣女】、【圣母】,都有机会在考核过程中得到【米斯唯一神】传承下来的一丝【神性】,只有这个时候,教徒才有资格由信仰者,转变成【神使】的身份。
那么问题来了,这是此时此刻,蒂娜下意识就想脱口而出的问题————眼前的这位老人,是否得到了赐下的【神性】呢?
这句话在她心里酝酿了很久,近乎已经要到脱口而出的地步,但她仍旧选择了忍下没说,因为她清楚,老人既然已经到了被发配边疆做镇守的地步,那么他在神教中枢的地位,一定是举步维艰吧?
这种在蒂娜看来,甚至在整个世俗眼中通常意义的失败者,怎么可能得到【神性】呢?
“呵呵。”见到蒂娜不问,卡布尔也便选择不说,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算说与不说,也不能改变眼前的境地,反而会徒增烦恼,那说出来,又有何意义呢?
“卡布尔大人,小女今天没有问题了。”
“你既然没有问题了,那么老夫倒是有些疑问想询问小姐。”
“卡布尔大人请说。”
“你身上所携带的那把弓具,是【吹箭】吧?”
蒂娜身上携带【冠名武具】,是一开始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蒂娜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个问题,问题只在于卡布尔什么时候查到这件武具的归属。
却没想到,还没抵达【龙骨神殿】,她就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现在看来,卡布尔是早已认出这件武具的归属,之前不问,只是时候未到,现在应该是到时候了。
“是。”见此蒂娜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吹箭】乃是当年的多恩先王戈佛林六世,赐给里芬伯爵领的【冠名武具】,这事情在【米斯神教】的【武具明实录】中亦有记载,它如今落在你的手中,而且我听说,最近里芬伯爵领的长女逃婚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又恰巧在一年之前,里芬伯爵领的长子退婚的未婚妻便叫古特·多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和巧合?”
这老头儿......
什么话都给他说完,偏偏他又不直接点明,不就是等着她主动坦白么?
想到这里,蒂娜轻轻抹平了灰袍长裙摆的褶皱,微微欠身,向对方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女子礼仪,轻声道,“卡布尔大人,小女便是里芬伯爵领的长女,里芬·蒂娜。”
卡布尔微微转头,这些日子里来,他只会在擦拭法杖的这个闲时才会和少女聊上几句,虽然只是闲聊,但也大抵了解了眼前女孩的脾性,此时转头看来,见她微低着头,身体的姿态却颇为坚决与沉静,眼中的赞赏之色不觉一闪而过。
“你背弃婚约,却又跑到这种莽荒之地来冒险,如今背负诅咒,可曾想过将来要怎么办?”
将来么?
她对自己的现在或许有过迷茫,但对于自己想要做什么事,想要得到什么,却从未迟疑过。
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或许有些不合时宜,更何况说给眼前的老人来听根本无所作用,但蒂娜......不,是肖恩,他根本抑制不住内心里的野心,因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在夺回曾经他理所当然就拥有的东西罢了。
“愚弟在去年的一场事故中意外身亡,如今里芬伯爵领的继承位岌岌可危,小女来此,将来也会去到其他地方,不过是为了证明,小女也有资格继承这个位置罢了。”
“你要成为,多恩王国第一位拥有合法实权的女伯爵?”
就连卡布尔也对蒂娜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感到震惊,他的震惊并不会表露出来,但是语气中的疑问与起伏已经显而易见,他作为【米斯神教】的教徒传教多年,去过这世上的许许多多地方,并非不存在拥有女性统治者亦或女王的国度,但这在多恩王国,却太难太难了。
地域环境会决定一个地域的社会生态,社会生态又会形成一个相对固定的文化传统,在这样一个王国与王国之间分对林立的世界,传统是绝难被冲破了,更遑论少女要在这种传统中生根扎地,无异是在与所有人为敌。
眼前的少女拥有这样的力量吗?
卡布尔心想,至少从目前看来,他看不到任何可能。
但眼前少女的身姿却没有一丝迟疑,卡布尔知道他劝不了这样的人。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努力吧。”
前路很难,但只要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就只有走下去了。
“是。”
这一刻他断熄了说服蒂娜加入【米斯神教】的心思,心中哀叹一声,也许这就是有缘无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