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火柱撕裂夜幕,几乎将整片天地映得亮如白昼。狂暴的能量波动席卷四方,周遭的树木如同卷入无形飓风,疯狂地扭曲摇曳,枝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确定看清森林里有东西吗?”张扬胸膛猛然起伏,四周肆虐的火焰如同被无形巨口吞噬,瞬间没入他体内。缓缓喷吐着灼热的白气,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漆黑的林线,“这把火燎出去半里地了,我连根毛都没‘看’到!”
营地里死寂一片,方才还因火焰而晃动的阴影骤然凝固,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武器,肌肉绷紧,做好了迎接未知危险的准备,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确定!非常确定!”风棠的声音因急切而发颤,焦躁地原地转着圈,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幽深的树林间来回扫视,试图再次捕捉到那双闪着诡异幽光的眼睛。
“喂,你是不是那毒蘑菇没吐干净,看见幻觉了?”辰光嘴上说得满不在乎,甚至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的笑,但那握在火铳上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明明白白地出卖了心底的恐惧。
“不可能!”风棠猛地冲向营地边缘,手中紧握的厨刀带着寒光,直指那片无人的黑暗密林,“就算有幻觉,这林子里也绝对藏着鬼东西!出来啊!有种别他妈躲躲藏藏的,滚出来!”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孤也不知何时已将箭矢收回了囊中。“风棠,”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强硬,“你可能太累了。我来替你守夜,你去休息。”
“不可能!我亲眼——”
“风棠!”孤也打断她,语气陡然加重,变得近乎命令,“队长的火焰能感知万物气息!这就是为什么他放火那么肆无忌惮,却从不会伤及我们分毫的原因!他说周围没有东西,那就一定没有!”
“你......”风棠胸口堵得发慌,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直冲脑门,可在这种绝望的关头,不合时宜的话却挤了出来,“这就是为什么...的原因,这他妈是个病句...”
绝望之下,她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投向最亲近的柳安安。然而,姐姐的目光迎上来,里面盛满了忧虑,是宽慰,是心疼,唯独没有她此刻最需要的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
不需要你担忧我...我需要你相信我啊...
“风棠,”柳安安轻轻踱到她身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先休息一下,好吗?”
风棠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连你也不信我吗?”
“我相信风棠肯定不会有意害我们的!”柳安安回答得很急,脑袋摇地像个拨浪鼓,语气斩钉截铁,可那双总是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此刻却心虚地、飞快地躲闪开去,“只是......吃了毒蘑菇产生了幻觉而已......”
风棠没有再争辩一个字,只是沉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营地边缘,疲惫地倚靠在一截虬结的枯木上,缓缓滑坐下去,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看着她安静下来,其余四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紧绷的气氛如潮水般退去,默默钻回各自的睡袋。很快,营地再次被沉重的“平静”笼罩,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争执和风中的嘶吼从未发生过。
只有风棠,在清冷的夜色中睁大了双眼,一夜未眠。背靠着粗糙的枯木,身体僵硬却无比警觉,眼神在黑暗中异常明亮,视线如同不安的萤火,在熟睡及守夜的同伴与那一片死寂的幽暗密林之间,反复地来回逡巡,直至东边缓缓亮起晨光。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循环,重复着相同的工作:向着地图上下一个红点跋涉,日出启程,日落扎营。
依旧一无所获,无事发生。
甚至连风棠自己都开始动摇。那晚幽林中闪烁着诡谲光芒的眼睛,是否真的只是她过度紧绷的神经编织出的幻影?
第二晚,自己依旧未能合眼,即使队友们默契地不再安排守夜。
时间在一种死水般的平静中缓慢前进着,眨眼间便过去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标记在地图上的二十七个红点已被他们踏平了十九个。期间,张扬甚至以“手痒难耐”为由,兴致勃勃地猎杀了几头野兽。
同伴们彻底放松下来,几乎将这场原本危机四伏的探索,当作了一次轻松惬意的林间郊游。
只有风棠,状态差得骇人。连续数日强撑精神拒绝睡眠带来的极致疲惫,像沉重的泥沼般拖垮了她,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只能步履蹒跚地缀在队伍最末尾,全靠柳安安一路搀扶,才勉强没有倒下。
第五日的夕阳沉入林海,余晖散尽。柳安安取来沾满露水的叶草,轻轻擦拭着风棠眼下的青黑:“休息下吧...”
风棠只是泥塑木雕般呆坐着,脸上却凝固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我不信!我的判断绝不会错!”
柳安安指尖微顿,无声地叹了口气。叶草的清凉得以安神,却擦不净固执。
风棠的大脑早已被极度的疲惫搅成一团浆糊,那叠至关重要的资料,此刻也只是静静塞在行囊里,如同被遗忘的废纸。连翻看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况且里面的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同生锈的机器般,在混沌的脑海中一遍遍重复预演:预演那无数种可能降临的危险,预演自己该如何反应。
直至夕阳彻底湮灭,黑夜将整片森林囫囵吞下。
篝火噼啪作响,在这无边无际的墨色里,那跃动的火焰所能撕开的仅仅只有一小圈光域。
孤也打磨着箭簇;辰光在不远处反复练习着火铳;张扬指尖搓出跳跃着一个小火球把玩着;柳安安则像过去的每一个傍晚一样,专注而娴熟地料理着简单的餐食。
风棠将这幅安宁得近乎诡异的营地日常尽收眼底。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攫住了她——也许在彻底坠入疯狂之前,被迫接受平淡是最好的结果。
突然!
轰!
一束窜天的火光瞬间吸引了五人的注意力,赤红的光芒划破长空,在夜幕上炸开一朵刺目的火花——
那是‘赤炎狂锋’独有的信物,人手一个的烟花筒。
五人明明都在营地,这求救的信号,怎么会在这密林深处爆开?!
“这...那...那是什么呀?”率先焦急地喊出不安地是紧握火铳地辰光。
风棠的心脏猛地一沉,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大脑本能地想要高速运转。然而,连日积压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思维,强行榨取思考能力带来的只有一阵剧烈的眩晕,以及胃里翻搅抽搐般的恶心。
强压下翻涌到嗓子眼的反胃感,猛地抬起头——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其余四人竟都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陌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她身上!
“快躲开!”孤也的嘶吼声划破死寂,带着一种莫名的决绝,一手搭箭引弓,另一手将箭簇狠狠在粗糙的石地上擦过,溅起一蓬刺眼的火星!那支闪烁着危险寒光的箭矢,正瞄准着风棠。
“队长!风棠被掉包了!快去救真正的风棠!她在森林里求救了!!”
“你——!!” 风棠脑中嗡的一声,短暂的错愕后如火山喷发般的暴怒,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理智,“孤也!你他妈才是假的!!”
抽出厨刀指向孤也,指尖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第一天进林子,只有你一个人离开过大家的视线!说什么‘在树上勘测危险’,就是那时候被掉包的吧!除了那会儿,其他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没离开过我的眼睛!”
此刻的风棠,彻底陷入一种玉石俱焚的癫狂之中,甚至不愿反驳“孤也”对自己的诋毁,刀尖瞬间炸开法阵,冲击倾泻而出。
几乎在同一刹那,孤也弓弦震响,那支缠绕着火星的箭矢离弦而来,擦着风棠释放的白色冲击波边缘,直噬她的咽喉!
一团宛如小型太阳般的炽烈火球凭空出现,悍然挡在孤也身前!张扬浑身浴火,烈焰化作甲胄包裹着他,以脊背为盾,硬生生吃下了风棠的一击。冲击力将他连带着身后的孤也狠狠撞飞出去,在地上犁出深痕!
那支致命的箭矢直冲面门而来——却精准无比地擦着风棠的耳畔呼啸而过,只留下一道灼热的气流。
“嗯?”风棠心中的错愕莫名代替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射歪了?”
突然,反胃感如同海啸般再次上涌,这一次再也无法压制!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剧烈地呕吐起来,酸腐的食物残渣混杂着胃液泼洒在地上。
就在这狼狈不堪的瞬间,她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地上的污秽——
那里面......怎么有蘑菇啊?!
呕吐带来的短暂空白之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瞬间席卷了昏沉大脑!四夜未眠积累的的疲惫感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思维前所未有的流畅,无数条信息如奔涌的江河在风棠脑海中疯狂交汇!
“糯米团?!”一个名字本能地跳了出来,如同钥匙插入了锁孔,“这几天......怎么完全没见到糯米团呀?!”
紧随其后的,是瀑布般的疑问冲刷着她的意识:
“我和孤也因内讧自相残杀?我疯了?他被掉包了?”
“森林深处怎么可能毫无危险?就算没有幻觉,也该有怪物才对!”
“孤也怎么可能用那种语气?他明明和我说起话的时候,那么害羞......”
“烟花不应该是漂亮的吗...怎么那么刺眼啊...”
“我不该说脏话的...为什么忘了呢?姐姐不喜欢的呀...”
“对呀,姐姐...”风棠眼中瞬间爆发出洞悉一切的光芒,“她怎么可能...不相信我啊?!”
这一切思考,仅在电光火石之间,风棠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下意识地微微抬头——
嗖!
又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同样精准无比地、带着致命的呼啸,擦着她的另一侧耳畔飞过,射向身后!
风棠仰起头,顺着箭矢的轨迹望去——
那支箭,正正地、深深地钉在了那个“东西”身上!
正是她在所谓“幻觉”的血红森林中瞥见的,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庞大怪物。此刻,那粘稠的身躯,竟然如同恶心的肉瘤般,紧紧地“长”在了自己的肩头之上!
在风棠彻底看清真相的同一瞬间,肩头与那怪物之间那无形的连接,断开了。
那怪物如同被斩断脐带的胚胎,惨嚎着被箭矢的巨大力量带飞,狠狠钉在了身后粗壮的树干上,发出凄厉的嘶鸣,疯狂地扭动挣扎起来!
“风棠!!”
柳安安带着哭腔的惊呼在耳边炸响,风棠只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拥入一个温暖而颤抖的怀抱中。
与此同时,三道裹挟着凛冽杀意的身影,如同出鞘的利刃,与相拥的姐妹俩擦肩而过。将全部的力量与愤怒,全都倾注在手中那蓄势待发的魔法能量之上,直扑那只被钉在树干上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