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的靴底碾过最后一片玻璃残渣,左手中指的黑斑已爬至掌心第一道横纹。
那块皮肤不再只是发黑,边缘裂开细小的缝隙,露出底下金属般的暗灰色肌理,纹路呈环形排列,像一枚锈蚀的齿轮嵌进血肉。他没有停下,只是将左手缓缓收进战术服口袋,指尖触到怀表冰凉的外壳。
表壳微震,仿佛感应到某种共鸣。
他蹲下身,右手抓起一捧渗着蓝光的沙土,覆在左手指背。沙粒接触黑斑的瞬间,锈迹蔓延的速度减缓,但并未停止。
记忆的流失仍在继续,他记得自己执行任务,记得钟楼崩解,记得冰锥贯穿倒影,可莫七的名字却在脑海中模糊成一个轮廓。
他只依稀记得那是个总在笑的黑客,左臂有机械翼,说话时眨眼频率异常。其余的,像被砂纸磨过的字迹,只剩断续的痕迹。
他取出怀表,指尖摩挲着逆时针转动的秒针。灰蓝色的瞳孔微微颤动,像是内部有看不见的齿轮在咬合。
他闭上眼,集中意志,将手掌贴向黑斑,强制启动“时间回溯残影”。
不是为了追溯外部事件,而是向内,追溯这侵蚀的源头。
脑海撕裂。
画面浮现:一间走廊,灯光忽明忽暗,墙皮剥落,门牌编号“307”。
空气中有焦糊味,尚未燃烧,但警报灯已经开始闪烁红光。
一个孩子蜷缩在墙角,约莫六七岁,穿着褪色的灰布睡衣,脖颈间挂着一条银链,链坠是沙漏形状,与楚风现在佩戴的完全一致。
孩子抱着膝盖,肩膀微微发抖,却没有哭出声。就在警报响起的刹那,楚风的左手猛地一抽,黑斑正是从那时开始蔓延。
他睁开眼,冷汗滑过太阳穴。
回溯中断,但黑斑的齿轮纹路与银链内侧的刻痕完全吻合。
不是巧合,是同源。
这侵蚀不是随机的反噬,而是某种标记,某种从童年就刻进他身体的印记。
他再次闭眼,将意识沉入回溯。
这一次,他不再旁观,而是试图触碰。
指尖在虚空中缓缓前伸,意念凝聚,仿佛能穿透时间,触到那个蜷缩的孩子。
他的动作极慢,像在推动一扇沉重的门。终于,幻影中,他的指尖落在幼年自己的肩上。
黑斑收缩了。
不是停止,是倒退。锈蚀的边缘向内回缩,皮肤恢复一丝血色。可就在那一瞬,幻影中的孩子突然抬头,直视着他。
那双眼睛没有恐惧,没有疑惑,只有一种近乎确认的平静。仿佛他早已知道,这一刻会来。仿佛他一直在等。
楚风猛地抽回手,睁开眼,呼吸微滞。黑斑的收缩只维持了不到三秒,随即以更快的速度蔓延至掌心第二道横纹。
记忆再次模糊,他记不清自己何时进入孤儿院,记不清火灾发生的具体时间,甚至记不清自己为何会被时空管理局收养。
这些本该清晰的过往,正在被黑斑一点点吞噬。
他撕下战术服内衬的一角,从战术腰包取出碳笔,低头书写。
笔尖在布料上划出深痕:
“黑斑 = 时间反噬”
“回溯可逆侵蚀”
“幼年我知我存在”
写完,他盯着“幼年我知我存在”这句,笔尖停顿。
不是推测,是事实。
那个孩子,那个在火灾前夜蜷缩在走廊尽头的孩子,他知道自己会被看见,知道自己会被触碰,甚至知道自己会从未来伸出手。
这不是被动的影像,是某种双向的感知。
他将布条折成小块,塞入怀表夹层。
表壳合拢的瞬间,碳笔的字迹被黑斑的指尖蹭过,前两句模糊不清,唯有“别信时间”四字清晰如刻。
风从废墟间穿过,卷起沙尘,落在他肩头。
他没有拂去。
左手中指的黑斑再次扩展,锈迹攀上手腕,皮肤下的肌理逐渐呈现出金属光泽,纹路愈发清晰,像一枚正在嵌入血肉的机械齿轮。
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丝麻木,从指尖向心脏蔓延。
他知道,这能力在吞噬他。每一次回溯,每一次触碰时间残影,都在加速侵蚀。
可他也知道,他不能停。
记忆在流失,但真相在浮现。
那场火灾不是意外,银链不是配发,童年不是起点,而是某种循环的节点。
他抬起左手,凝视黑斑。
齿轮纹路与银链刻痕的吻合,不是巧合,是设计。
而那个在307房间抬头的孩子,不是无助的幸存者,是某种早已预知的守望者。
他再次闭眼,准备启动回溯。这一次,他要深入火灾发生的瞬间。
哪怕记忆彻底崩解,哪怕血肉化为机械。
指尖触向怀表,意识下沉。
画面浮现:火光冲天,孤儿院走廊被烈焰吞噬。浓烟中,幼年楚风蜷缩在角落,银链在高温中发烫,可火焰却绕开他,仿佛被无形屏障隔绝。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浓烟,直视着未来的自己。嘴唇微动,无声说出两个字。
楚风的左手猛地抽搐,黑斑瞬间蔓延至小臂,皮肤龟裂,露出底下交错的金属纹路,像一整套嵌入血肉的传动齿轮。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记忆如沙漏倾覆,他记不清任务编号,记不清搭档姓名,记不清自己为何而战。
可那两个字,却清晰无比。
“是你。”
他的眼睛猛然睁开,灰蓝色的瞳孔深处,倒映着火焰中的孩子。
左手的齿轮仍在转动,锈蚀的边缘渗出细小的金属碎屑,像时间本身在剥落。
他抬起左手,指尖对准怀表,准备再次回溯。
黑斑蔓延至肘部,皮肤彻底金属化,纹路连成一片,像一整条嵌入血肉的时间传动轴。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握住左臂,试图阻止侵蚀。
可左臂的齿轮,仍在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