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的靴尖碾过沙砾,停在那道冰痕边缘。光鸦右翼断裂的刹那,怀表在胸前震得几乎要撕裂布料。他没有低头看,只是将左手按在战术服内袋,压住那股躁动的脉冲。钟楼矗立在十步之外,石柱斑驳,裂纹如蛛网蔓延至穹顶,整座建筑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静默地悬在时间的断层上。
他迈步向前。
踏进大厅的瞬间,空气骤然凝滞。时间锁链贴着颈侧微微发烫,不是预警,而是共鸣。
他的呼吸放慢,指尖无意识摩挲锁链表面的刻痕,灰蓝色的瞳孔在幽暗中收缩成针尖。大厅中央的镜面地板映出他的倒影。
可那倒影没有跟随动作。它抬起手,指向穹顶。
楚风后撤半步。
倒影的动作开始回放。
十秒。
九秒。
八秒。
倒影的胸膛突然炸开一道裂口,一根冰锥自上而下贯穿,血未流出,而是凝成细小的红晶,悬浮在伤口周围。
七秒。
六秒。
倒影的头缓缓转向他,嘴唇开合,无声说出“跑”。
楚风旋身,右脚蹬地,整个人向侧后方跃出。玻璃幕墙在指尖擦过的刹那炸裂,寒风灌入。
他尚未落地,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穿刺声,冰锥钉入地面,正中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冰柱通体透明,内部却缠绕着淡青色的纹路,像某种生物的神经脉络。
他没有回头。
落地时,战术靴碾过冰痕,恰好将那逆十字轮廓踩进沙土。
他抬头,钟楼的指针仍停在11:59,可表盘表面浮起一层薄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冻结。
石柱开始泛出冰晶光泽,砖缝间渗出冷雾,整座建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从未来拖拽进一场早已注定的死亡。
楚风盯着那根冰锥,掌心渗出的汗在锁链上留下湿痕。不是袭击,是预演。
他的能力没有启动,可死亡的影像却提前降临,这不是回溯,是倒影,是时间本身在他眼前重播即将发生的结局。
钟楼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
第一块砖从墙壁剥离,悬浮在半空。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整面墙体像被抽去支撑般缓缓离地。冻结的进程加快,冰层从地基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石材、金属、玻璃全部转化为晶莹的冰质结构。
楚风站在废墟边缘,看着这座建筑在十秒内完成了一场逆向的建造。
它不是崩塌,而是被时间倒流重塑,再以另一种方式毁灭。
轰然巨响中,钟楼从内部爆裂。
冰晶碎片如暴雨倾泻,每一片都在空中停滞了半秒,才缓缓下坠。楚风抬起手臂护住面部,听见耳边响起细微的嗡鸣,像是怀表的震动,又像是某种频率的共振。
他猛然想起什么,伸手触碰一块飘落的钟面残片。冰凉的金属接触掌心的瞬间,脑海中骤然撕开一道裂口。
画面浮现。
十二小时前。钟楼中央,一名人影背对镜头蹲在地面,手中握着一根柱状装置。
那人戴着黑色手套,袖口滑落,露出一截金属接口,六边形纹路,嵌合式卡槽,与守卫机械义肢的通用接口完全一致。
人影将装置插入地面凹槽,按下启动键。蓝光自缝隙中涌出,形成环形波纹,扩散至整座建筑。
影像戛然而止。
楚风猛地抽手,指尖传来刺痛。
他低头,左手中指根部浮现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斑,边缘呈锯齿状,像被腐蚀的金属。
他下意识将手指按在刚才蓝光滴落的地面,黑斑边缘的皮肤立刻停止发暗,甚至有微弱的光泽回流。他盯着那滴尚未完全渗入沙土的蓝光,缓慢将手掌覆上。
锈蚀停止了。
他取出怀表,表壳依旧冰凉,可表盘上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刻痕:“12H-AGO”。
不是数字投影,不是全息显示,而是像被人用极细的刀尖刻上去的痕迹,深浅不一,却清晰可辨。他摩挲着那行字,指腹感受到细微的凹凸。这不是怀表的功能,是某种回应。
当他触碰时间残影场,怀表给出了时间坐标的确认。
楚风将怀表收回内袋,动作缓慢。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看到的不是幻觉,不是记忆错乱,而是真实发生过的片段。
有人在十二小时前,在这座钟楼启动了某种装置,制造了时间冻结与崩解的循环。而那个机械义肢的纹路,绝非普通守卫所有。
他转身准备离开,脚步却在废墟边缘顿住。
身后,一块未完全碎裂的玻璃斜插在瓦砾中。
他的倒影映在上面,可倒影没有转身。它仍面向钟楼残骸,右手缓缓抬起,食指指向地面。
不是地面,是地下。
楚风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知道那不是错觉,不是光线折射。那倒影的动作太精确,太刻意,像某种被设定好的信号。
他取出终端,调出加密日志,输入坐标与方向角。光标停在备注栏,他迟疑了一瞬,最终只敲下三个字:“向下。”
收起终端时,左手中指的黑斑再次浮现,比先前扩大了三分之一。他盯着那片发黑的皮肤,没有再用蓝光压制。
他知道这能力在吞噬他,每一次回溯,每一次触碰时间残影,都在侵蚀他的血肉。可他也知道,他不能停。
他迈出一步。
靴底碾过玻璃残片,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风从废墟间穿过,卷起一缕沙尘,落在他肩头。
他没有拂去。灰蓝色的瞳孔深处,倒映着钟楼最后的残影,那根贯穿地面的冰锥,在阳光下泛着青色的光,像一根插进时间心脏的针。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分裂成三道。一道向前,一道静止,一道缓缓蹲下,手指插入沙土,向下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