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巫大人，医治家父的报酬，我已一并存入纳戒之中，还请大人过目。大人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之处，我纳兰家定会全力相助。”
“纳兰族长大可不必如此重谢。我医好了纳兰元帅，你们也拿出了令我满意的报酬，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纳兰家，西厢房。
应付完满脸盛情的纳兰肃，姜流缓缓合上房门，仰面躺在床铺上。揭下面具，望见镜中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憔悴之色好像又浓重了几分。
纳兰一家几次三番的向她示好，甚至想要纳兰嫣然和她拉上关系，姜流其实并不是不懂其中的意思。
据她所知，加玛帝国的三大家族与加玛皇室为首的“帝国派”，虽然在对待云岚宗近些年大肆扩张行为的态度上大体保持一致，却并非铁板一块。
毕竟这样的松散同盟能组建，他们也都是谋取自己的利益，彼此间猜忌和排挤是少不了的。
这样一来，夹在云岚宗和帝国派之间的纳兰家就成为了首当其冲，两面都不讨好的存在。作为纳兰家的大家长，想要在这种境地下交好强者，给自己留条后路，倒也不寒碜。
不过随他们怎么想，这些都与姜流无关了。收集灵魂、救人、尝试理解别人已经很累了，对于她来说身心都是如此。
所以她无意去插手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毕竟在纳兰家休养完这几天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耽搁了。
“人类的感情…还真是乱七八糟，光是想想都头疼啊。我果然应付不过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小脑袋，姜流泄气似的撇了撇嘴。
“要是你留给我的清心诀，也能教会我这些东西就好了…”
她已经记不清姜雨竹是哪年哪月传给她这卷功法了，只知道这卷功法能净化掉心中的邪念恶念，维护她的心境如一，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去思考。
效果有时是一年，有时是好几年。
不过这次不同，她能感觉到清心决对于调理效果已经一次不如一次了，这次的效果也许并不会长久。
所以趁着这次清心诀的所带来的效果还没完全消失，就当是去散散心吧。出了纳兰家，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正好纳兰嫣然前些日子也和她提过，帝都附近有个解乏的好去处
姜流的眸光微闪，便打定了主意。
…
天未拂晓，夜色如墨。
加玛帝都城郊，城东诸山，纳兰地界。
作为帝国三大家族之一，狮心元帅坐镇的纳兰家，依靠着本身的显赫地位，能和其它家族以及皇室一样在群山划出一块其实再正常不过了。
根据加玛皇室颁布的法则，这样物产丰饶的地界并不完全算作私有地。每年之中，这种地界总有那么一段时间向帝都附近的平民开放，供其采摘些灵草奇珍以维持生计。
其它时候，就由纳兰家所占有了。
此处灵气汇集，风景也别有一番雅致，确实是个放松身心的好去处。不过时辰还这么早，按理说不应该有其他人才对。
以至于迎面撞上彼此还算熟悉的脸，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纳兰小姐？”
“神巫大人？”
片刻的沉默后，姜流撩了撩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还是忍不住先开口发问了。
“听说纳兰小姐明日就要动身回云岚宗了。今晚不去好好休息，怎么还有余裕独自来这等偏僻地方了？”
倒也不怪姜流好奇。
如果说姜流之前还能从纳兰嫣然身上看到那种骨子里的高傲和贵气的话，那她觉得此刻的纳兰嫣然简直就与寻常女孩无异了。
便装出行，脸上也没化什么妆，手臂还挟着个木篮。如果不是早已知晓她的身份，姜流恐怕会以为她是个给人送餐的乡下姑娘。
“我吗？我是来看望一个朋友的。”
纳兰嫣然俯下身子，从木篮中取出几个状若白兔，还冒着热气的糕点，拿出一个递给姜流。
似乎是觉得不够，她又补充道。
“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
姜流也没多作客气，将白兔糕凑近嘴边，轻轻咀嚼。
是一种淡淡而又独特的甜味，类似于桂花的清香，虽然入口时并不惊艳，但却回味无穷。
“以前的朋友？”
将目光从掌中糕点移向纳兰嫣然，只见她已经将几份糕点整整齐齐摆放在一座低矮的墓碑前。墓碑上刻着日晒风吹后，褪去了颜色的几个大字。
白寅之墓。
“白寅，是你朋友的名字吗？”
“嗯，他是十年前纳兰府上的一个手艺很好的厨子，我一直都叫他‘白兔大叔’。他是个很好的人。”
月色透过发丝，洒在她的眼中流淌着的悲伤之上。在姜流看来，她的表情与那日她求自己去给纳兰桀医治烙毒有着几分相似。
对于纳兰嫣然来说，那位白兔大叔一定也是个很重要的人吧...
“神巫大人听说过萧炎吧，一个从前的天才，和我指腹为婚的家伙...”
“从修炼斗之气开始，我就拿来和他比较，父亲和爷爷也总是以更高的标准去要求我。好像我一直以来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配得上他而已。”
“我那时还很顽劣，总听不惯别人说我的闲话。每次别人说我是‘萧家的小媳妇’的时候，我总忍不住和他们争吵打架。”
“事情传到家里，父亲就会狠狠地责罚我，然后就关我禁闭，一关就是一整天。”
姜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倾听着纳兰嫣然的倾诉。什么场合该说话，什么场合又不该说话，她还是分辨的清的。
只不过她的确没想到，如今如此骄傲显赫的大小姐，从前还有过这样的故事。
“可我当时还只有五岁...那个房间真的很黑啊，每次被关在里面，我都会缩在角落，一个人偷偷哭很久，从来没有人安慰过我。直到那天遇到了白兔大叔。”
——
“肚子饿了吧，给！快趁热吃吧。”
“真亏小姐能记住我们这种下人呢。鄙人姓白，目前负责府上的伙食。”
“我是个没有斗气天赋的普通人，但我很喜欢做菜。每次能看到美食能带给别人的幸福和喜悦，就和你们取得了高级斗技一样开心。”
“等小姐和萧炎少爷成婚，出嫁的时候，我一定要给你做一桌天下最可口的婚宴！”
“纳兰小姐还小，才会说出不想成婚这种话呀哈哈。”
“这些糕点都有原型的哦，有时间我带小姐去看看吧。”
——
真是奇怪，明明是个连斗气都没有、只是会些寻常菜肴的中年大叔，却能让眼前的少女如此念念不忘。
那个时候，他们一定都觉得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每天都可以期待着软糯香甜的糕点，还怀揣着对未来那道全天下最可口婚宴的憧憬。
一定很幸福吧。
“后来呢？”
“他为了保护我，被盗猎贼杀了...是我把他害死了...”
如今矮坟晚风微凉，只余风吹红枫，叶落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