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运-734的起落架碾过星港起降平台时，带起的星尘在探照灯下卷起灰黄色的弧。这座嵌在锈带星环内侧的星港活像只腐烂的金属巨蚌，穹顶布满陨石撞击的凹坑，穹顶下悬着无数根排污管，墨绿色的废液顺着管壁滴落，在平台上积成一汪汪散发着臭氧味的水洼。星港的监控探头像苍蝇般密密麻麻，有的镜头蒙着锈，有的闪烁着红光——那是均衡派的“幽灵岗哨”在工作。但当被控制的舰员们列队走下舷梯，这些探头竟集体转了方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眼睛。
“目标：碎星交易所三号商铺，独眼商贩。”
哈克舰长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死板得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三名船员应声而出，他们的步伐比星港的机械警卫还要精准，腰间的爆能手枪枪口有意无意地扫过擦肩而过的走私者——那些人正扛着一箱箱“磁星磁场结晶”，看见穿铁腕派制服的船员，立刻缩着脖子往阴影里躲。没人注意到船员们瞳孔里那层淡紫色的雾，更没人察觉，货运-734的货舱门始终没开，一道暗紫色的身影正站在船长室内，银灰色的眼透过舷窗，冷冷扫过这片“丑陋的集市”。
碎星交易所的商铺是用报废货柜拼的，三号商铺的铁皮门上画着只独眼，眼眶里嵌着块会发光的星灵衣残片——这是独眼商贩给自己商铺做的“招牌”，带着黑市特有的粗粝与炫耀。那铁皮门本是货柜的侧板，被他用激光喷枪烧出个歪歪扭扭的独眼轮廓：眼眶是不规则的六边形，瞳仁位置留了个空洞，恰好嵌进去半块指甲盖大小的星灵衣残片。残片是他早年从垃圾星捡的，没什么实际用途，却能在暗里发淡绿色的光，像只睁着的鬼眼。
这图案既是他的身份标记，毕竟“独眼”是他在黑市的代号，也是给“懂行的人”递的暗号——看到星灵衣残片嵌在独眼眼眶里，就知道这儿有“特殊货色”。路过的走私者、拾荒者的线人，老远瞧见那点绿光，就明白该拐进这条堆满废弃零件的小巷。
而他自己的独眼，早就换成了机械义眼，镜片是磨花了的工业玻璃，平时总蒙着层油污，哪有什么源力场的光？门上那学究气的拙劣“设计”，和他本人那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放在一起，倒像个粗糙的玩笑——仿佛在说：“我这双眼睛看不透源力场，但我手里有能让你们看到的东西。”
这样的“招牌”打响了他黑市中间商的身份，带着点锈带星环“用破烂拼凑尊严”的调调，反而比直接画个符号更有股子烟火气的危险。此刻独眼商贩正蹲在柜台后，用沾着油污的手指擦拭半块暗银色星灵衣碎片，嘴里哼着星商盟的走私小调。他刚和“拾荒者”的人做完交易，怀里还揣着热乎乎的信用点芯片，盘算着今晚去星港酒馆找哪个舞女。
“砰！”货柜门被一脚踹开，三名船员像影子般扑了进来。独眼商贩反应极快，手往柜台下摸——那里藏着把改装过的粒子枪。但他的手腕刚碰到枪柄，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那力道像被星港的起重机夹中，骨头咯吱作响。他抬头，看见一个船员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以及……他们眼睛里那抹不属于活人的紫。
“你们……”独眼的冷汗瞬间从后背冒了出来。他在黑市混了三十年，见识过被意识干扰弹打中的疯子，见识过铁腕派的基因洗脑士兵，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像三型文明的“黑洞模拟器”，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他被粗暴地拽起来，粒子枪被踩碎在地上。周围的商贩们吓得缩回各自的货柜，有人想按响警报，却发现通讯器里只有滋滋的杂音。独眼被拖着穿过集市，铁皮货柜的棱角刮擦着他的胳膊，他看见自己的血滴在肮脏的地面上，像一串很快会被星尘覆盖的感叹号。
“我是碎星交易所的注册商户！我给幽灵岗哨交过钱！”他挣扎着嘶吼，声音却抖得像秋风里的破布，“你们知道我背后是谁吗？是……”
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下，眼前一黑，彻底没了声音。
当独眼商贩被扔进货运-734的舰长室时，他是被冰冷的金属地板硌醒的。房间里没开灯，只有舷窗外的星际微光透进来，照亮了那个坐在舰长椅上的轮廓——那场面像一尊暗紫色的神龛嵌进了凡俗的金属壳里——舰长椅本是按人类平均体型设计的，而她在坐姿下比人类站直了还高一头，椅背到她肩头还差半截，椅面仅够容纳她星灵衣覆盖的大腿根部，两条长腿只能微屈着，暗紫色的铠甲鞋跟轻轻点着地板，每一下都像敲在星港的心跳上，又像巨人蜷在孩童用的积木王座里：扶手刚到她手肘处的铠甲尖就戛然而止，那些供人类抓握的凸起纹路，在她星灵衣的甲片旁显得像玩具齿轮。但她的姿态，偏又带着神的松弛，左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扶手下的金属表面，既没刻意回缩，也没舒展到撑裂椅架，仿佛这具近三米的身躯能随心意收缩维度，刚好嵌进这方凡俗空间里。至于扶手？别说压弯或压断，连一丝变形的痕迹都没有。星灵衣的源力场在她接触椅面的瞬间就织成了层无形的缓冲，将她的体重与力量精准地卸在椅架的承重节点上。人类锻造的合金扶手在她手下，竟像被注入了某种韧性，表面泛着淡淡的暗紫色光晕——那是源力场与金属共振的痕迹，与其说是被“承载”，不如说这把椅子正被神的力量“驯服”，暂时成了她俯瞰人间的支点。
这种“庞大却不摧毁”的平衡，恰是爱丽希恩神族的诡异优雅：她能捏碎磁星，却不屑让一把凡俗座椅因她的存在而丑陋地崩裂。椅子的完好，反而比压断更蕴藏着可怕的威慑力——它在说：“我的力量足以碾碎宇宙里的一切，但此刻，我选择让它保持原样。”
商贩仅剩的那只独眼也好似死了几秒，呆滞地看着暗紫色的铠甲在阴影里泛着流动的星光，两团银灰色的光芒悬在半空，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爱……爱丽希恩……”独眼的牙齿开始打颤，他终于明白那些船员的眼神来自何处了。他见过星灵衣碎片，听过拾荒者描述“神的模样”，甚至在黑市买过伪造的“神族源力场记录”，可那些加起来，都不及眼前这股威压的万亿分之一。这不止于“强大”，这是“维度碾压”——就像人类看蚂蚁时，蚂蚁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注视般选择停滞。
他连滚带爬地跪起来，想磕头，却发现膝盖突然像被钉在地板上，再也挪动不了分毫，呲啦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趴在了地上。“神！伟大的神！我有眼无珠！那些碎片……我只是转手，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独眼瞪得滚圆，浑浊的眼球里倒映着灭极光的银灰色星眸，“是拾荒者！都是他们让我卖的！他们在灰域……”
灭极光没说话，只是抬起指尖。
一缕暗紫色的光丝从她指尖游出，像有生命的蛇，慢悠悠地钻进独眼的眼眶。这一次，她没用“牵丝戏”般的浅层控制，而是让幽冥慑魂刺的锋芒直接扎进记忆中枢——她要的不是口供，而是未经粉饰的、带着血腥味的原始记忆。
独眼的身体猛地绷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他的记忆像被狂风掀起的垃圾场，灭极光的意识在其中穿梭：幼时在矿场被铁腕派士兵挖掉眼睛的剧痛、第一次接触星灵衣碎片时的贪婪、与拾荒者交易时看到的面具、灰域超新星遗迹里漂浮的阴影……有用的信息少得可怜，大多是凡俗的龌龊与怯懦。
直到她触碰到一段三天前的记忆——拾荒者的接头人在交易时，不慎露出了手腕上的刺青：一个由十二道源力场符文组成的圆环，与灭极光星灵衣甲片上的逆熵符文隐隐呼应。
——她感受到了某种冒犯！
就在这时，独眼的后颈突然亮起一点微弱的蓝光。
那是个米粒大小的装置，嵌在皮肤下，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闪烁。灭极光的意识瞬间捕捉到装置内部的量子纠缠信号——它在向某个坐标引发“记忆被强行读取”的警报。
“嘁。”她收回光丝，像掸掉一点灰尘。
商贩的身体软软倒下，独眼圆睁着，瞳孔已经涣散，嘴角还挂着未说完的求饶。他后颈的蓝光熄灭了，那枚量子纠缠保险丝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灭极光从舰长椅上站起，暗紫色的星灵衣在阴影里舒展，甲片上的逆熵符文轻轻震颤。她已经锁定了信号的源头——毗邻星系的“废弃星港”坐标，那里正有一艘舰船的引擎频率在急速攀升，是军用级的曲速引擎，虽然老旧，却足够在一转眼的工夫跳出三光年。
“二手歼星舰……”她银灰色的眼眸转向舷窗外，星港的探照灯恰好扫过她的侧脸，暗紫色的光在她星灵衣上流动，像在冷笑——跑得掉吗？
舰长室的通讯器突然传来哈克死板的声音：“报告，星港防御系统检测到异常曲速信号，坐标……”
“不必追踪。”灭极光打断他，指尖在虚空一划，货运-734的导航系统自动锁定了毗邻星系的坐标，“让引擎预热。”
被控制的哈克立刻执行命令，舰体开始微微震颤。灭极光走到舷窗前，望着那艘二手歼星舰消失的方向——那里的星尘还残留着引擎灼烧的痕迹，像一道拙劣的伤疤。
她不急。拾荒者跑不掉，灰域里的秘密也跑不掉。那些星灵衣碎片背后的谜，那些关于神陨之战的残响，终将像被她捏碎的星环防御一样，在她的源力场中无所遁形。
而眼下，这艘货运-734，正好可以当她追猎的坐骑。暗紫色的神影再次隐入舱壁的阴影，只留下满地星尘和一具逐渐冰冷的凡俗躯壳，见证着神的追猎，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