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建筑学,黎茵的知识储备近乎空白。她遵循巴罗的建议,在鸡舍旁那块被标记的空地上,选定了一颗其貌不扬的树种。
她静静地站在那颗种子前,指尖轻触泥土,心中清晰地勾勒出她想要的“居所”形态。
而后,泥土翻涌,嫩芽破土,树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膨胀、拔高,枝叶如同绿色的洪流般向四面八方奔涌伸展。
仅仅片刻功夫,一颗直径二十米、高度突破百余米的参天巨木,便巍然耸立在柯林的西北角。
巴罗在一旁看得眼角直跳,这种造物方式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觉得太过于冲击常识。
黎茵走入巨木底部自然形成的拱形入口。树心内部并非实心,而是从底部至顶端完全贯通,形成了一道壮观的中空竖井。
竖井的内壁上,并非光滑的木质,而是生长出如同螺旋阶梯一般的木质突出部,它们盘旋而上,宽厚坚实,天然形成可供攀爬行走的路径。
沿着木梯向上,每隔一段距离,树干内部便被巧妙地掏空,形成一个直径十余米、高度在3到5米之间的巨大空腔。这些空腔几乎完全通透,仅依靠四周异常增厚、向上向下延伸并与树干主体紧密融合的木质层作为支撑和隔断,如同巨树体内悬挂的一个个独立房间。
黎茵随意挑选了一个位于中段的空腔作为自己的卧室。她没有动用丝毫魔力去凝聚家具或装饰,而是亲自动手收集巨木内部自然脱落的叶片、枝条以及附近鸡舍外的干草搭建出了一个货真价实,足以让她整个蜷缩进去的巢穴。
巴罗跟着爬上来,看到眼前这极具生物本能风格的床铺,再看看黎茵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难得地打趣道:“你这闺房……是不是少了点什么金光闪闪的点缀?”
“金光闪闪的东西?”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的黎茵闻言,不解地抬起头。
“对,”巴罗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指向树心竖井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上方层层叠叠的空腔,“要是再往里面堆点金币宝石什么的,外面的人远远望见这棵大得不像话的树,再听说里面有金光闪烁,其他人一定会认为柯林西北角住进了一头强大的巨龙,而这就是它的巢穴和它守护的宝藏!”她说着,自己都觉得这画面有点好笑。
黎茵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我可没有收集宝物和抓走公主的兴趣。”
“巨龙对公主没有兴趣,但人们更相信传说中的巨龙会掳走凶手。”巴罗似乎还想继续打趣些什么,但她抬头看到了透过树冠撒下的,已经开始偏移星空“糟糕!耽误太久了!食堂要关门了!” 她哀嚎一声,也顾不上再欣赏这树心奇观,拎着那只一直没放下的死鸡,沿着螺旋木质阶梯就往下冲,身影迅速消失在向南方向的树影中。倘若错过了食堂,她今晚就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晚餐了。
黎茵并没有追随巴罗去往南面的食堂。她只是静静地走到自己亲手搭建的那个巨大草叶窝旁,躺了进去。
柔软的枝叶和干草很好地承托着她的身体,散发着自然的芬芳。直到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早上抵达柯林,到现在树屋建成,这一整天下来,她滴米未进,滴水未沾。
然而,身体却没有传来任何饥饿或干渴的信号。
这很奇怪。
过去,她也并非每餐都按时进食。偶尔错过一顿,她会将其归因于自己比较“抗饿”。但今天这样,经历了一整天的活动却完全没有进食欲望,甚至连一丝饥饿的征兆都没有。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一直趴在她窝边假装打盹的非自然生物,长夜,此刻正趁着阴影的掩护,偷偷地、小口小口地啃食着从她身上自然逸散出的那些魔力。那逸散的魔力对她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但对长夜来说,却是维持生存的能量来源。
她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指,一枚银币凭空出现在她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带着这个去找巴罗吧,”她对着长夜的方向轻声说,“这个至少保证你蹭一个月的食物没有问题。”
长夜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从黎茵指间叼走银币,小小的身影没入树心竖井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几不可闻的“咪呜”声在空旷的树腔里回荡。
既然已经清晰地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黎茵便准备开始一场漫长的测试——观察自己究竟需要多久进行一次进食,或者说……自己究竟是否还需要像普通人一样依赖食物和水维持生命。
“明天,”黎茵躺在舒适的窝中,望着木墙上天然的纹理,自言自语地规划着,“先去图书馆……再去宿舍区看看莱伊吧。”
想到莱伊,巴罗走前的玩笑突然在脑中炸开——如果巴罗的玩笑不是无的放矢的话……
她是巨龙,那么谁是公主呢——是被巨龙抓到巢穴莱伊。
她最初看到莱伊时就知道她身价不菲,当莱伊拿着那边怪异但满溢神秘的长剑时,她只认为莱伊家境颇有底蕴。但无论怎样如何她都认为自己最好也不过是略有麻烦。
但现在,倘若莱伊真是“国家也是家”的存在的话,可能以后便会遇上许多不请自来的麻烦。
黎茵并不担心自己是否能够全身而退,她只是在考量自己是否需要为了莱伊而分出些本不需要的心思。
思绪流转间,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感悄然袭来。这一天经历的“惊喜”与“惊吓”实在太多,再加上一刻不停的观察与思考,即使是她,精神上也感到了久违的倦怠。她缓缓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在树心空腔静谧的黑暗中,在某个未被月光完全照亮的角落阴影里,刚刚完成任务归来的长夜,正无声地注视着陷入沉眠的黎茵。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黎茵平静的睡颜和那个巨大的草叶窝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