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这真他妈疯了，如果让我知道你是在拉着我对戏给你连演技，那我投降，你做的真是太好了。”裕介长叹一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但是我来跟你吃意大利菜，是真的对我完全不了解的父母好奇——我承认真有点.可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些没头没尾、毫无逻辑的胡话，那还是到此为止吧。你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要不要再编点更像样的理由？”
有希子抿了抿唇，似乎还想解释：“你不明白，当年发生的事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即使到了今天，我也无法平静地回顾那段过往。我承认我说这些时带着私人情绪，但我绝对没有骗你……”
“行啦，别说了，行不？我不是在说你骗我！”裕介抬手打断她，“我在说的是，你没有完全毫不保留地告知我。不清楚你是不相信我还是故意隐瞒，我也毫无兴趣，我不想再听这些挤牙膏似的、让人猜来猜去的废话。”
他顿了顿，语气越发冷硬：“事实是，我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就像电视剧一样怀疑自己的身世。你不如说点别的、让人高兴的事。你也知道，我每天要操心的事够多了——乌克兰危机、加沙战火、好莱坞平权运动、首相遇刺、股市动荡、比特币炒作、奢侈品溢价、物价飞涨、消费税上调、少子化社会……我可没空听你在这儿打哑谜。”
裕介站起身，显然不打算继续这场饭局。他走到门边，回头看了有希子最后一眼：“下一次，等你想好说些什么再来和我说吧。”
“是我没说明白——”有希子望着他，声音很轻，“还是你根本没有准备好，去面对这些事？”
“需要什么准备？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还需要我特意去准备？”裕介摊开手掌，语带嘲讽，似乎在他看来当年的事情无非是些让面前这个将近50岁女人小题大做的情情爱爱。
“你也许……终有一天会明白。”有希子轻声说道。她望着裕介转身关上房门，唇瓣微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这种话确实不应该对着小孩说，听上去像是什么大龄怨妇。我说，你该不会是之前追别人的老爹结果没有的手，所以就气急败坏搞了一些伦理上过不去的事情吧？就像之前我演的那个电视剧一样，17岁的时候玩校园多角恋，到了当妈的年纪还在搞都市职场多角恋？不是我说，以你大明星国民艺人的身份这也太丢人了。现在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一直坚持让我叫你前本了——说实话，就算是养母，闹出这种事我也觉得丢人啊？”结衣靠在墙边，笑得不加掩饰。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饭局已经结束了，你打算在这呆到地老天荒吗？”有希子微微蹙眉，对结衣的挑衅视若无睹。
“拜托，反正人都走了，我就不能坐下来吃吃饭？我这个养女还不能上桌了？老实说，明明是法理母女，我们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日子可谓是屈指可数，你不会连剩菜都不让我吃吧？”结衣指了指桌子上根本没怎么动的意大利菜。
“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饭！”有希子忽然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扫向结衣，“哼，你以为你是谁？真把自己当我的女儿了？”
“别别别，我真没这个想法，开个玩笑而已，我能不能上你的桌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结衣无所谓地摊手，起身朝门口走间，“呜嗷，那我就跑过去找你心心念念的青海裕介吃饭了，反正他还没有跑远。”
有希子表情一滞，似乎没料到刚才的话会脱口而出。一丝难堪掠过她的脸庞，她望着结衣离开包间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裕介走在商业街的街道上。夜色渐深，但作为小镇的繁华地段，这里依然人流不绝，尤其是成双成对的年轻情侣。结衣从后面快步追上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明快：“喂，我说，刚才那些话你没放在心上吧。你懂的，她今年实际上四十九岁了，过不了多久就要绝经了，说出这种话也不是不能理解。有的时候，这个年纪的女人就是会不经大脑思考说出一些话乱七八糟的话，我作为女人对此深有体会，没准我到了这个年纪也会这样。”
“哼，这顿饭算是让我未来几年都对意大利菜祛魅了。”裕介瞥了她一眼，“你之前不是说她四十多岁吗，四十九岁还叫四十多岁？”
“女人嘛，总想让自己听起来年轻点，对她这种靠青春吃饭的女明星来说更是如此。倒不如说在这个年纪还在演艺圈市场强撑着没有被淘汰，已经可以说是配享太庙了，这一点上我确实敬佩她。”结衣耸耸肩，“还有，别因此就对意大利菜留下坏印象呀！这样，要不我这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偶像改天请你吃意大利菜作为补偿，把不愉快的记忆覆盖过去？”
“得了吧，这次的事肯定也有你一份。”裕介没好气地回应。
这时，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有人似乎认出了跟在裕介身边的结衣——那位正当红的少女偶像。探究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裕介皱了皱眉，忽然伸手揽过结衣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一带，借着身形掩住她显眼的外貌。不等她反应，便加快脚步，带着她匆匆穿出喧闹的商业街，汇入夜色深处。
“怎么了？”结衣被裕介突然揽近，显得有些无措。
“没什么，刚看见有人在对你指指点点。要是你被认出来，麻烦就大了，所以先带你离开那儿。”裕介解释道。
结衣一愣，随即眼中浮起一丝小恶魔般的玩味：“哎呀呀，莫非青海裕介你对我产生了好感，生出占有欲了？不想让我被别人看见，是吃醋想独占我吗？”
“因为你要是被人认出来了，我这个青梅竹马可就要连带着遭殃了，防患于未然而已。”裕介叹息道。
“哦呀？现在肯承认我是青梅竹马了？我真是太感动了，接下来是不是该上演两情相悦的戏码了？”结衣故作夸张地捧心。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在那里强调，就算我不承认你也一个劲说什么青梅竹马，你说是就是咯？”裕介与她并肩走在海堤旁的小路上。夜色已深，星光碎落在海面，漾开粼粼波光。身旁有美少女相伴，连拂过的海风都仿佛染上了淡淡香气。
“这么晚了，要不要去我家坐坐？”结衣忽然俯身，做出动画里美少女邀约时的经典姿势。
“下次吧。”裕介婉拒。
“真是不解风情啊，美少女这么说，一般都是期盼着同意。”结衣语气轻松，话音里却像藏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失落。
“下次吧，等到那个时候你可要向我解释你非要做我青梅竹马的原因。”裕介一动不动望着前方，声音平稳。
“好吧，那今天这场美妙的约会就到此为止。下次，我一定会给你一次正式的约会哦！””结衣跳着转过身，发梢在星光下轻盈扬起，她挥挥手，身影渐渐融进夜色与海风里。
结衣的身影融入夜色深处，裕介仍立在原地未动。前方海堤上，惠静静站在那里——这次她没有戴墨镜，而是将它随意挂在白色衬衣领口，一件卡其色外套松松披着，掩去了身形曲线。她神情中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早料定裕介会在此驻足。
“你专程在这里等着我？”裕介问道。
“是你专程在这里等我。”惠走到他身边，指尖轻轻往他口袋里塞了什么。
裕介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那只手冰凉，掌心坚硬的小物件轮廓分明——是纽扣。他指腹缓缓摩挲过纽扣表面的纹路。
“怎么了？很喜欢摸我的手吗？”惠挑了挑眉，眼中漾开笑意，“这么想摸，怎么不找个姑娘，想摸多久就能摸多久？我看刚才那个姑娘不就是很不错吗，长的漂亮身材又好。那个身材一看就是生小孩不用愁的类型，而且奶水也不缺将来不用担心母乳喂养的问题。”
“我一直在想，纽扣的事情。”裕介没有松开手，声音低缓，“为什么原田美夕子的空白笔记本里面会夹着一个纽扣？这是含有某种我未知的意思吗？还是说……这其中也有你的手笔？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什么都不清楚，我说了，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惠轻轻挣了挣手腕，反而将纽扣更深地按进他掌心，“一枚纽扣能有什么意义呢？在不同的地方，它代表的东西也不同——在衣服上，它是维系无人知晓的体面、遮掩没人想知道的内里的装饰；有时它明明什么都没扣住，却偏要装作在维系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所以，纽扣在你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现在感觉糟透了。”裕介说道，他话语中有种茫然，“我现在有种不妙的感觉，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原本我想着自己身边的人和事，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一种陌生的荒诞感，好像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楚门的世界。我之前对那个女人说的那些话，我告诉她自己根本不想听她胡说关于我父母的事情，实际上，我内心还是不住害怕和动摇，怕她说的话万一是真的。我有种感觉，她说的话具有一定真实性，又好像是虚假的，但我区分不出这种真实与虚假的边界。”
裕介顿了顿说道：“所以我很不知所措，我感觉自己应该去反驳她的话，但是我做不到，因为我无法去反驳、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清楚那些我本该知道的事情，我的父母，我应该很了解才对，但是我并没有。就像那位大明星说的一样，自己对母亲的记忆几乎没有，这是为什么？难道真如她所说，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而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拼命告诉自己别去想她的话，可就是控制不住……现在我真的有点害怕了。”裕介的声音微微发颤，“脑子里像一团浆糊，想思考却什么也抓不住。现在甚至觉得冷……我、我想被抱住……我很害怕……抱抱我……”
话音未落，后脑突然袭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强烈的眩晕感席卷而上。裕介身体一晃，向后仰倒。惠抱住了裕介，她双臂环住他的腰，侧脸轻轻贴在他胸前，仿佛在凝神倾听那慌乱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