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介坐在深夜的拉面摊前,对穿着白色围裙的老板说:“一碗乌冬拉面,加猪排和煎蛋。”
“好嘞!”老板爽快地应声,在小摊后忙活一阵,端上来满满一大碗面,配料堆得高高的。
“心情好点了吗?”惠坐在他身旁,一边轻抚他的后背,一边柔声问道,“我就说嘛,这样的夜晚,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碳水,再加块炸得香脆的猪排,什么烦恼都能暂时忘掉。”
“还真得谢谢你的提议。”裕介含着面,声音有些含糊。
“当然啦,别忘了可是我一直陪着你、安慰你呢!”惠轻笑起来,“能让一个大男孩放松下来像婴儿一样依赖,可是件很有功德的事哦。”
“我刚才那样子……肯定蠢死了。”裕介闷声道。
“哈哈,是有点。”惠的笑声里没有嘲弄,只有温和,“但那样的裕介,在我眼里反而可爱得不行呢。就像一只害怕被丢掉、瑟瑟发抖摇着尾巴的小狗,让人忍不住想保护你、照顾你。所以啊,不用觉得难为情,有什么想倾诉的,尽管告诉我吧。这样我才能帮到你呀。”
“……”裕介沉默地吃着面,良久才低声开口,“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被所有人抛下了。每个人都在瞒着我什么,好像我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无足轻重。”
“你觉得……我也在瞒着你吗?”惠歪过头,手托着下巴望向他。
“我只是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主。”裕介停下筷子,声音有些发涩,“连只是想知道点真相……都没人在乎。”
“不是哦。”惠轻声说道,“那是因为裕介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去知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你。但现在,你其实还在害怕,对不对?害怕一旦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现在这份勉强维持的平静生活就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你心里悄悄祈祷着什么都不要发生,假装一切照旧——正因为你内心还在抗拒,才会连自己都害怕面对真相。”
“我害怕吗……”裕介低下头,望着碗里剩下的面条,反复咀嚼着这些话。他想起前本有希子在饭局上说的那些荒诞言语,自己当时究竟想从她闪烁的言辞里听出什么?年少好友因故决裂?昔日恋人无奈分手?如果真如惠所说,自己不过是在借用这些“青春故事”的外壳,逃避背后可能更加沉重、更加难以承受的真相。
裕介觉得,自己将来有个时间有必要问一下自己父亲佑树。
第二天,裕介敲响了学生会活动室的门。他径直走到绘里面前,压低声音说:“能出去说几句吗?”
“行吧。”绘里瞥了他一眼,无视了拓也和千里投来的好奇目光,跟着他走到门外,“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该不会是想商量下次约会吧?这么心急?不过我最近有点忙,能推迟的话最好往后推推。”
“不是,我想问你一下,你不能借我点钱?”裕介说道。
“什么?”绘里一愣,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嫌弃,活像妻子在看一个不成器又好赌的丈夫,“你问我借钱?向你这位未婚妻?这未免有点太逊了吧?”
“只是假装的未婚妻,希望你还没忘。”裕介纠正道,“只是借点钱,又不是不还。借我6万円……不,8万……10万円!对,就借我10万円!”
“10万円?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绘里大吃一惊,“你该不会真去赌博了吧?我们可是未婚夫妻……算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你是个吃软饭的男人,我也只能认了。唉,只求你将来下手轻点,别打太狠。”
“你又在胡说什么?我只是借钱而已。你可是石井镇长的千金,10万円算什么?”裕介无奈道,“还有,别擅自给我安上什么奇怪的头衔。”
“有钱归有钱,但一口气要10万,对高中生来说也不是小数目。”绘里撇撇嘴,“不过你家不是青海集团吗?难道比我还缺这点钱?自己拿不出来?”
“这个吗,有点小问题,我现在只能找你借了。”裕介无奈,他现在还不敢说自己的好青梅竹马奈绪把控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自己根本没办法绕过奈绪拿钱。
“行吧。钱可以借,但不能白给。”绘里抱起手臂,轻哼一声,“我正好有件事要你帮忙——你知道我有个妹妹吧?”
“听你之前说过,怎么了?”裕介说道。
“是这样,我这个妹妹……有点不听话,她就是比较……爱玩……总之没有个国中生的样子,还特别喜欢找一些奇奇怪怪的男人做男朋友,我对这件事情很是深恶痛绝。”绘里叹口气说道,“一个国中生不好好呆在学校里面,整天跑出去和社会上一些人玩……这像是个什么样子,你说?”
“确实不像样。”裕介说道,“没想到你妹妹还是这样……放荡不羁的女生。”
“放荡不羁?你讲话真好听,我要是告诉你,她光在国中就交了二十几个男朋友,里头还有好几个社会上的成年人呢,你怎么想!你看看,这是一个国中生该有的样子吗?!”一提到妹妹,绘里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她说到气头上,忍不住伸手点了点裕介的额头,“这都什么世道,身为高中生的姐姐的我,一个男朋友都没谈过!妹妹倒是玩的非常花,你能想到吗?这还是国中生吗?”
“你妹妹这么厉害?看你平时这么古板,恋爱观也挺保守的,还以为你妹妹也差不多。还是说这就是姐妹互补原则,漫画里面都是这么画的。”裕介有点惊讶,国中生交往二十几个男朋友这真有点过了,不是说裕介思想保守,但这个半大孩子的年纪还整出这种东西了,这就是千禧年Z世代吗?
“真不是我要在背后说我亲妹妹的坏话,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家在小镇好歹是政治家族,有头有脸的上流人士。她这么做,简直像个小混混家里的……风尘女子,这算什么?”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到裕介脸上,“她这么胡闹,我的脸往哪儿搁?她不在乎脸面,我还在乎呢!再这么下去,我们全家都快成笑柄了!就算真要谈恋爱,至少也找点靠谱的对象吧?专挑些烂男人,显得我们家的女人多廉价似的!”
“你说的你妹妹就像是你爸妈的污点一样。”裕介说道,“所以你说这么多,要做什么?”
“什么叫好像?本来就是!”绘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气质颓唐小混混男人照片。她像指着仇人般狠狠戳着屏幕,“在那二十几个烂人里,这家伙也算烂出境界了——快三十岁没个正经工作,哄女人的本事没有,骗国中女生倒是一套一套的!除了怂恿我妹妹花钱玩乐,半点用处都没有,纯属社会渣滓!我们石井家就算招女婿,也轮不到这种货色!”
她越说越激动:“最气人的是,我让我妹妹和他分手,她居然又哭又闹,好像我要害她似的!还敢威胁我,说要是拆散他们,她就离家出走——你见过这种妹妹吗?这还像话吗!这是人类吗我问你!”
“这男人长的也不行啊,小混混流氓的样子,这能骗到国中女生,还是说国中女生都是这种低能蠢货?抱歉,不是特指你妹妹啊。”裕介说道,忽然想到什么,语气谨慎起来,“等一下,你该不会想说,你妹妹在这个年纪已经和这个男人……就是那种……嗯嗯,我不好说的关系……真做了?”
“这事你在我面前说就行了,千万别在我爹面前说,他是真的会用皮带抽我妹妹的。”绘里倒抽一口气,随即像被自己气笑了似的,不堪重负似的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怒火,“别说了,现在我光是想着头都疼的要死,我踏马……我踏马……我现在是打又打不得……”
从绘里的反应中得到了确认,裕介终于露出震惊的神色:“不是吧,这才多大,搞这种事情不影响身体健康吗,你这个做姐姐不说道说道?国中生搞这个,就算是做爸爸活的,这个年纪也有点小了。”
“我怎么说,我踏马怎么说!”绘里终于失控,愤怒的质问几乎伴着气息扑到裕介脸上。
“行了,懂你的愤怒了,不过这不是你朝我脸上喷口水的缘由。”裕介抹了一把脸上口水,“你这妹妹玩的真是太野了,不过真奇怪,你们这种森严家教怎么会允许小孩做这种事情?她当时第一次做,你们不阻止……哦哦,我估计你们也怎么在乎……怎么说呢,别说我保守啊,国中女生就这么不自爱,你们没了解过原因?”
“原因?什么狗屁原因!她喜欢做烂裤裆她去做,自己搞得这副样子也不怕得病!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每每说起这种事情居然还引以为豪,搞得什么荣誉勋章一样!不是我就搞不明白,国中就是烂裤裆这有什么好骄傲的!我一说她她就和我吵架!现在的小孩子,你看看!绘里越说越气,朝地上啐了一口,又用手反复顺着胸口,仿佛不这样就喘不上气。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我只能说就是这样了,你也别生气。你们家族本来底蕴就深厚,就算玩的比较花,等长大后让你爹给她安排个公务员工作,把自己过去经历好好洗白一下,又是个良家妇女,到时候找个好男人嫁了轻而易举。”裕介安慰绘里。
“你这踏马是在安慰我吗?”绘里气笑了,“总之一句话,我不能忍受自己家妹妹有个这么一个影响家族声誉的男朋友,这事你必须给我办妥了!”
“办妥?怎么个办法?”裕介问,“我去揍他一顿,让他知难而退?”
“不管你是揍他还是以理服人还是怎么的,我都不在乎!总之你必须让这个男人从我妹妹身边消失!她要是不肯分手,你就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纠缠!”绘里怒火未消,语气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