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介跟着惠来到了二楼走廊的尽头,那里是自己父亲的房间。自己的父亲很少在家里面,就算在家也基本上窝在这个房间不出来,不知道在做什么。
“要进去吗?”惠轻轻握住裕介的手,引导他将手掌覆在冰凉的门把上。
“进去做什么?”裕介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却迟迟没有转动把手。厚重的实木门横亘在眼前,仿佛隔绝着所有不愉快的记忆。
“打开吧,就算今天不打开,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因为寻求真相来打开这个房间的门。”惠说道。
不清楚是不是惠在用力,裕介的手正在慢慢拧动着把手,裕介能清晰感受到机械装置内部的阻力变化——当某个临界点被突破时,伴随着锁舌收回的轻响,门与框之间出现了第一道缝隙。
“里面的东西我并不在乎,我也不想看见里面的东西。”裕介对着惠说,又像是在自说自话。
“东西并不重要,东西承载的记忆才是重要的。”
裕介推开木门,房间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他自己的呼吸声。惠站在他身侧,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温柔地按压。
“这里的一切……好像从未改变过。”裕介环视着熟悉的陈设——宽大的办公桌、塞满书籍的书柜、还有那些不知装着什么的柜子。这些物件将他带回到童年时光,那时他常常溜进这个房间,趴在桌边看父亲伏案工作。
“你还记得,明明嘴上说着不想进来,但是心里面还是没有忘记。”惠牵着他的手,率先踏入房间。
“这里……”当裕介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相框时,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拿起。然而惠先一步按住了相框背面,阻止他看见正面的照片。
“裕介,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惠的美眸凝视着裕介的眼睛,她梦呓般向着裕介问道。
“准备好了……”裕介怔在那里,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突然他有一种感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自己如果去拿起那个相框,也许会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情,自己现如今的生活,平淡的日常也许都将烟消云散。
裕介的喉结轻轻滚动,他伸出手,将那个相框拿了起来。照片上,是还不到十岁的自己,一脸阴郁地站在两人中间。父亲佑树身姿笔挺地立在右侧,而左侧——一个女人的手正搭在小裕介的肩上,她的面容却被黑色的记号笔彻底涂抹,无法辨认。
“这个女人……就是……”裕介在脑海中回想着这个没有面容的女人,在自己记忆中这个没有脸的女人的身影模糊不清,自己只能在记忆的泡沫中勉强捕捉到她虚幻的身影。
“嗯哼。”惠将自己的手搭在裕介的肩膀上,她靠近裕介几乎脸贴着脸,看向了照片上被记号笔涂黑的女人,神色晦明不定。像是想到了往事,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女人,但是最终停在了毫厘之距。
“母亲吗……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裕介低声说着,将相框稍稍拿远,试图将照片中的轮廓与记忆中模糊的影像重叠。
惠没有说话,她看着照片上的女人,轻轻说道:“并非如此。”
“什么意思?”裕介转过头,惠的侧脸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数清她轻轻颤动的睫毛,看清她挺秀鼻梁的完美弧度。
“已经不想看到脸吗?”惠的气息如兰,轻轻拂过他的耳畔。她握住裕介的手腕,引导他将相框缓缓放回桌面,“讨厌一个人到一种程度就连脸都不愿意看见吗?”
“是说谁?我父亲吗?他很讨厌母亲吗?”裕介的声音里带着困惑。关于母亲的记忆如同阳光下易碎的泡沫,零星而模糊,连她的形象都像是水中摇曳的倒影,随时可能消散。
是时间的力量吗?时间的冲刷让一个人完全变成了泡影?裕介知道,在这栋别墅里,看不到任何照片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人的眼前,也找不到任何一张关于居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的照片,自己的照片没有,奈绪的照片没有,就连佑树的照片都没有,因此更不要说一个很久之前就不存在的人了,她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也许,是因为父亲很讨厌母亲,所以这个家庭里面才没有母亲的痕迹。裕介想到。
“也许是我自己呢?”惠没头没脑地说一句。
“奈绪酱,你说之前那几个男生怎么样?我觉得几个还挺fashion的,有没有你喜欢的那一卦?”里奈拿着手机向奈绪展示道。
“我觉得算了吧,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奈绪面露难色地拒绝里奈。
“那还真是可惜了,他们倒是对奈绪挺有兴趣的,之前还老是在ins上私信我打听你的事,我本来还想撮合一下的。”里奈撇撇嘴。
“还是别了吧……”奈绪说道。
“那几个蠢货我记得,一点都把我放在眼里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拂我的面子,要不是我涵养好素质高,人淡如菊,忍住没有发火,不让我肯定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绘里说道。
“我感觉会长最近脾气控制的越来越好了。”拓也拍马屁道。
“拜托,你要是喜欢和不认识的男生联谊,你自己去,别带着我们可以吗?”千里说道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千里酱,现在东京最流行的就是这种游刃有余的社交达人形象,特立独行的女孩keep real。你那种乖乖女人设早就过时了,简直是乡下土妹子的刻板印象。”里奈晃着手指,一副时尚达人的模样。
奈绪望着眼前热络交谈的众人,虽然也很享受这样难得的休闲时光,但心思早已飘到楼上——裕介还发着烧躺在床上,她实在没心情参与这些闲聊。
里奈仔细端详着奈绪的脸庞,语气轻快地说:“不过奈绪酱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呢!听说你感冒发烧在家休息,我们还很担心,特地过来看看你。”
“哈哈,其实我中午就好得差不多了。”奈绪笑着打马虎眼,心里暗想:当然看不出病容,生病的根本不是我。
“因为奈绪你之前说,家里面经常只有你一个人,所以我们就比较担心,担心你生病了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所以就想来看看你。”夕美说道。
“是吗,还真是多谢你们。”奈绪笑着说道。
“怕你没吃饭,我们还特意带了病人专属的营养餐。不过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估计已经冷了。”千里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饭盒,“有一说一,就算是冷了不吃也还要收钱。”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你们也太体贴了。”奈绪说道。
“既然现在奈绪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们要不点个披萨吃?”里奈提议道。
“……”奈绪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撑着笑容没有接话。此刻她心乱如麻——该怎么找个借口上楼去看看裕介?不知道他的烧退了没有,之前敷的湿毛巾怕是早就干了,而她却被困在这里脱不开身。
看着客厅里相谈甚欢的众人,奈绪心中越发焦灼。起初让他们进门实属无奈,总不能装作不在家,于是她只能将大家安顿在一楼客厅,暗自祈祷没人会注意到楼上的动静。为防万一,她甚至特地将裕介的房门上了锁。
本打算简单寒暄几句就送客,没想到闲聊竟持续了这么久。把生病的裕介独自留在楼上这么久,她实在放心不下。可既要维持温柔得体的形象,又不能暴露与裕介同住的秘密,她只能强撑着笑容继续周旋。
最终,奈绪最终还是决定不能再等下去,她倏地起身,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抱歉大家,我上楼关个窗户。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有暴雨,我去去就回”
不等众人回应,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踏上楼梯。
“终于……”她在心底长舒一口气,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奈绪来到裕介房门前,掏出钥匙插入锁孔。然而预想中的阻力并未出现——锁舌早已收回。她微微一怔,直接转动门把推开了并未上锁的房门。
“这是,我记得我锁门了……”她喃喃自语着跨进房间,却发现本该躺着病人的床铺空空如也。被子凌乱地摊开着,之前拧干的毛巾随意搭在床头柜边缘,药杯孤零零地立在旁边。
“嗯?”奈绪心头一紧,随即顿时反应过来本应该躺在床上的裕介不在了,立即环顾四周。走廊里寂静无声,根本不见裕介的身影。她强压下呼喊的冲动,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裕介?裕介是退烧了,所以从床上下来了吗?”她轻轻带上门,快步检查了走廊两侧——自己的房间、卫生间、客房,全都空无一人。
“这是去哪了!”奈绪焦急心想,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走廊尽头,那扇始终紧闭的房门,裕介父亲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