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日美小姐说道。
裕介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不识趣地提她那个神人男朋友：“还需要我猜测吗？岛部令子偷钱，显然是为了你。”
“每个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日美小姐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她复杂的表情，“这次就不能到此为止吗？”
“为什么要听你的话？”裕介说道。
“这件事情对你来说真就那么重要？每天每时每刻，世界上所有地方都有人钱被偷走，这次有什么特别的吗？”日美小姐说道，她看向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老实说我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情，就当作我们的钱都是被大风刮走的。”裕介转过头看向了惠的方向，惠依然倚在电线杆上，黄昏夕阳的暖光开始洒落，为她的轮廓蒙上清冷的光晕，“但是我最近被一个人催促着，强迫着，想要我去寻找真相，几乎就差每天在我耳朵边嚷嚷了。她告诉我说，在追寻真相的过程中，注定会找到自己，我对此也许不敢苟同，但是我倒想听她的话试一试。”
“我不想，我已经过了探究真相的年纪了。”日美小姐吸了口烟，烟已经烧到了末端，她轻轻弹落烟灰，丢下燃尽的烟蒂将其踩灭。
“年纪？”
“我以前也是个年轻人，就像你一样的年纪，也和你一样。”日美小姐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告别。她提起药袋转身离去，身影融入渐深的暮色中。
“……”裕介没有说话，他看着日美小姐走远了。
“一个白天在便利店打工，晚上在暗处出卖肉体的女人——简直就像这个小镇的缩影。”惠这时候走到了裕介身边，她看着日美小姐越走越远的背影，对着她发表着自己的犀利伤人的锋锐言辞，“不知道她是因为走投无路才走上这条路，还是单纯沉溺于堕落的快感。不过结果都一样——即使最初并非自愿，如今也已深陷这片沼泽，再也无法挣脱了，从今以后她就只有这一种生活方式了。”
“一种生活方式？你是说……”裕介看着惠刚才躲得远远现在又凑过来，有点不想搭理她。
“我是说她再也不能开始新的生活了，换一个全新的开始，过一种全新的日子，认识新的人做新的工作，这些对她来说都已是奢望。她的余生注定要在这个小镇上，白天做店员，晚上接客，一直到她年龄大到别人看着她的脸就反胃，你听明白了吗？”惠转过头，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嘲讽的弧度，“她已经深陷在沼泽中，再也不可能出来了。”
裕介听着惠的话，觉得心中有些难过，他看了看日美小姐的方向，她已经走远了，只觉得暮色中的小镇街景变得更外萧索，只有夕阳的余晖带着暖意。
“也许只是她活该，她不去做正事，活该变成这样。”裕介沉默良久才说道，仿佛这样下定论，就能让心头好受些。
“也许是的，也许是无辜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就像我说的，她已经没有办法过另一种生活了。”惠的声音平静得像夜风。
“……”裕介没说话。
“回去吧，天色这么晚了。”惠抬头看了看临近的夜色。
“你就是带我来这里见她的吗？你早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所以特地来找我，说服我跟你走这一趟，对不对？”裕介伸手轻轻捏住惠的脸颊，直视着她的眼睛。
“还需要我重复吗？这一切都源于你内心的选择。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你自己意志的体现，即使是我也一样。”惠任由他的手指停留在自己脸上，澄澈的眼眸映出裕介的身影。
在惠清澈的瞳孔里，裕介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个影像陌生得让他心悸，仿佛镜中映出的不是熟悉的自己，而是某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他松开了手，不去看惠的眼睛。
“走吧，我们逛街也逛过了，还是回家吧，天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吧，要不去我家吃个饭？”惠说道。
“你家？那就是没人住的空房子，你把它霸占了而已。”裕介说道，“我要回去了，这么晚了，那些同学应该已经走了，我要回我自己的家，吃我自己的饭。”
“要我和你一起回去吗？”惠弯腰仰头看着裕介。
“不用，要是奈绪知道你，一定会出大乱子的。”裕介说道。
“是啊……”惠喃喃说道，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消散在晚风中。
“不过，还是谢谢你。”裕介顿了顿，语气真诚，“这些天来，头一次真心想对你说声谢谢。说实话，刚才从床上醒来时，脑袋昏沉得厉害，看到家里来了那么多同学更是烦躁。跟你出来走走，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嘿嘿，和我说什么谢谢呢？听到你说和我在一起很放松，最开心的人其实是我啊，我就是为此而生的。”惠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新月，她的笑声清脆如风铃，在夜色中格外动听。
裕介沉默了一会，随后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道：“也许我们以后应该多见面……”
“我一直都在……只要你想……”惠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笑容温柔而神秘，“就在这里。”
“拜拜了，奈绪酱！我们明天学校里面再见！”里奈挥挥手，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奈绪站在门边，目送着学生会成员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朝他们挥手道别。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背影转过街角，她才如释重负地关上大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掩住脸庞。
“总算都走了……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该让他们来家里……不……一开始连家在哪里都应该闭口不谈！”奈绪十分疲惫地捂着脸，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这么晚……裕介……到底去哪里……”
正当她沉浸在懊悔中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奈绪慌忙擦去眼角的湿意，重新挂上标准的微笑打开门：“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忘在我家……”
话音戛然而止，裕介正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走的太急了，忘带钥匙了。”裕介耸耸肩，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奈绪，“这里倒是变成你的家了，不过我可没什么东西落在你的家里面……”
“我不是这个意思……”奈绪下意识地一怔，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下一秒她突然反应过来，惊呼出声，猛地抓住裕介的肩膀，焦急地上下打量，“你跑去哪里了！突然消失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只是出去透透气，别这么大惊小怪。”裕介轻轻拨开她的手。
“透气？！你还在发烧啊！万一在外面出事了怎么办？”奈绪十分担忧道，“而且你到底是怎么出去的？我一直在楼下，根本没看见有人下楼！”
“这重要吗？”裕介避开她的视线，径直走进屋内。
“我当然担心啊！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奈绪跟在他身后，语气里满是后怕与委屈，“你怎么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明明还没退烧就随便跑出去……”
“那把我锁在屋子里面就没有意外了吧。”裕介满不在乎地说。
“唉？”奈绪一愣，随后想都没想解释道，“那是因为家里面来了其他同学……”
“原来如此，看来是相当重要的事。相比之下，发烧刚好就出去透个气确实不值一提。”裕介在玄关换好拖鞋，径直走向餐桌，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不是的！我们只是在闲聊……”奈绪急忙跟上前，手指不自觉地绞住衣角，声音越来越轻，“因为我请假时说自己也发烧了，她们很担心，才特意来看望……”
“好朋友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裕介拿起桌上水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我能理解。”
“不是的！她们一直拉着我说话，我根本心不在焉……中途上楼找你，发现你不在房间，我……我真的很担心……”奈绪还想要解释，但话在嘴里哽住，语气带着一点哽咽。
“我感觉你们还挺开心的，有说有笑。”裕介说道。
“不是，那是……”奈绪低下头，眼眶微微泛红，纤细的手指慢慢松开他的衣袖，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对不起……”
“你吃过了吗？”裕介站在客厅里面，目光扫过餐桌——外卖袋随意摊开着，披萨盒里还剩着几块冷掉的切片，几只喝到一半的可乐杯在灯光下凝着水珠。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拿起的杯子，又默默放回原处。
“嗯，因为她们执意要点……裕介还没有吃饭吗……”奈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
“我吃过了。”裕介摇摇头，向着楼上走去。
“等一下，我给你下碗面吧？很快就好……”奈绪急切地向前迈了半步，想要跟上去但是最终没有挪动脚步的勇气。
“不用了，我头有些昏，想睡一觉。”裕介声音里带着倦意。
“那……那我……”奈绪在楼下望着他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