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啦，抱歉去了这么久。菜点好了吗？”绘里从洗手间回来，看见裕介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不由好奇，“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没什么，刚才被狗咬了。”裕介有气无力地回答。
“狗？餐厅里怎么会有狗？”绘里惊讶地环顾四周。
“不是宠物狗，而是一个到处撒尿的癞皮狗。”裕介愤愤说道。
“哈？你在说什么？好奇怪哦？”绘里微微蹙眉，“在相亲的时候说这些奇怪的话想要吸引女方的注意吗？这招连小学生都不用了，没有女生会觉得有趣的。”
“没什么，我只想吃完赶紧离开这里。”裕介说道。
“不是你之前在逛街的时候一直嚷着要吃饭吗？现在来餐厅吃饭你要嚷着要走了，这样反复下去，再有耐心的女生也会厌烦的。”绘里一板一眼教育道。
“本来我就是很麻烦的男生，你现在觉得我很烦吧。之前还说什么和我假扮未婚夫妻感觉很好，这种话你自己说出来信吗？”裕介无奈道。
“信啊，这就是我的感觉。”绘里眨眨眼，“而且，就算你真的很麻烦，这个世界上也肯定至少有一个女生会喜欢你，别那么自暴自弃啦。”
“这是什么安慰人的话？”裕介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绘里点的情侣套餐上桌了。按她的说法，约会时特意选择“情侣”类菜品会有奇效，于是便有了眼前这桌精致的双人餐。五彩缤纷的摆盘十分精美，虽然分量确实不多，但绘里吃得相当惬意。
“这是不是分量有点少。”裕介忍不住问。
“一般情侣套餐都是这样。你看，女生在男生面前总要保持形象，不能显得太能吃。这种精致的小份量正好合适，还搭配了餐前餐后甜点，既满足了女生想吃甜食的愿望，又不会让人觉得是‘饭桶’。毕竟男生看到女生享受甜点的样子通常不会反感，但要是看她大口吃肉喝酒，幻想可就要破灭了。”绘里优雅地切着餐点。
“你吃饱了吗？”裕介问道。
“直接在吃饭的时候问女生有没有吃饱可是很失礼的哦，如果对方确实吃得不少，这么一问会让人很尴尬的。”绘里轻轻放下叉子提醒道。
“何必这么麻烦？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好吗？只要别吃出‘三高’就行。”裕介说道。
“所以说啊，你完全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呢。”绘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绘里不愧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就连用餐时的仪态也格外优雅，一言一行都流露出精心培养的得体与从容。这是裕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绘里所处的世界里面的人一言一行都是怎么样的——即便是从小寄住在他家的奈绪，也不曾给人这般浑然天成的端庄感。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沾了什么吗？”察觉到裕介的视线，绘里脸颊微红，停下动作轻轻掩口，“一直看着女生吃饭……会很让人不好意思的。”
“我有点好奇你平时的家教。”裕介直言不讳。
“什么意思？”绘里微微皱眉。
“我只是看着你吃饭的样子，觉得你这个人是很割裂的。”裕介说道，“明明从小被培养成举止优雅的千金小姐，连吃饭都像女神般无可挑剔，但是你的脾气却和这种表现完全不一样，简直就像是大脑里面有着两套底层逻辑。”
“你是觉得……我这样很虚伪……讨厌我吗？”绘里微微愣神，随后踌躇着开口道，语气忽然变得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我只是觉得，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然不是纯粹贬义，我只说就像是有两股势力——优雅的你和暴怒的你在争夺你自己的控制权一样。”裕介坦言道。
“直接说女孩子脾气差可真过分呢。不过我也认了，毕竟我本来脾气就不好……”里嘴上这么说，嘴角却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宽容他的冒犯。
“不是脾气的问题，我虽然不是女人，但这一刻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脾气的问题。愤怒本身就是人类的而正常情绪一部分，和悲伤、快乐一样自然。”裕介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脸上，“不过我不觉得你是在愤怒，你的愤怒在我看来更像是某种……恐惧？你在害怕什么，害怕什么找上你，害怕着某个即将到来但永远不知道何时到来的节日一样，用着这种愤怒来发泄自己的害怕……悲伤，还有永远不曾到来的……愧疚？”
绘里的笑容渐渐淡去，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餐桌上陷入短暂的沉默。
“你是在审问我吗？”绘里的笑容消失了，眉头微蹙，“还是说……是你父亲让你这么做的？不，看你这副样子，倒像是临时起意才说这么多的。”
“只是因为我想说，仅此而已，我看到你这个人就觉得很有意思，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其他女生的一些影子。不开玩笑，那些女生还基本都是最近我刚认识不久的妙人。”裕介无所谓地说。
奈绪这个时候没有再用约会教学和裕介开玩笑了，也没有说“不要在约会的时候提其他女生”这种话，只是静静看着裕介，嘴唇翕动：“青海同学，这样子说话，不了解我的为人而妄下定论，你觉得合适吗？”
“为什么？我只是在阐述事实，你因为什么而害怕呢？你对于自己理念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对于家人不切实际的幻想？老天，你简直就像是青春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种人设，家教良好得体端庄，但是内心藏着叛逆的小心思。不同的是，我在你身上嗅到了沉重的味道，简直就像是……”裕介突然愣住了，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刚才那一番话，他感觉自己说出的那番话都不像是自己了，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吗？会对着一个自己才认识不久的女生说这种话吗？自己说这番话到底是想表达什么？自己稀里糊涂地开启这样意义不明的对话，就只不像是自己的为人，就像是……惠……一样。
“就像是什么？”绘里追问道。
“就像是血的味道。”裕介说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绘里怒吼着拍案而起，餐桌剧烈震动，响声惊动了整个餐厅的客人。
“嘘！你那么大声做什么！”裕介赶紧做了嘘声手势，毕竟里奈还在这间参观里面打工，刚才他好说歹说才让里奈别来打扰他们，她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但裕介总有种在被窥伺的错觉。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胸口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
“这样的话真是失礼！”绘里瞪了一眼裕介。
“失礼？是指不让你生气的话，还是让你生气的话？今天我失礼的次数不少，但只有刚才那句话，才真正触到了你害怕的东西，不是吗？你是在害怕什么，所以你的暴怒就像是一层保护膜一样，重重保护着你内心最脆弱的某个部分。”
“闭嘴！自以为是的男生最让人讨厌！”绘里生硬地打断他，声音里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意，“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是吗？我只是有些担心所以才提意见，我怕你陷在这种沼泽里面察觉不到处境，等你想抽身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情况比你想象的要遭。”裕介说道。
“不需要你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绘里“当”的一声将刀叉摔在餐盘上，餐具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个，请问需要帮忙吗？”一个服务员小姐怯生生走过来，看起来是要劝架的样子，周围的人也议论纷纷。
“看那两人，说话那么大声是要做什么？”
“估计是吵架了吧，看样子应该是小情侣闹矛盾，年轻人谈恋爱都是这样的。”
“在公共场合就吵架，这也太丢脸了。”
听到周围人毫不留情的议论，绘里的耳尖微微发红，她僵硬地别开脸：“没事，我们已经用完餐了，请结账吧。”
“好、好的……”服务员小姐怯生生地说。
裕介和绘里来到参观外，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绘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裕介昂着头也不想和绘里说话，不过他心里面也想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脑子一抽说出那种话。
“抱歉，刚才是我有些激动了，我向你道歉。”绘里站在裕介面前，对着裕介深深鞠躬，她垂落的长发如绸缎般流淌，遮住了侧脸。
“没事，我也要向你道歉，我刚才脑子抽了说这些话，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裕介不好意思地挠一挠脸。
“不，确实是我的问题，我刚才确实有些失态。”绘里摇摇头，“抱歉，今天约会就到这里了，今天未完成的内容，下一次我会补上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