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介回到家中,奈绪不在客厅,餐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晚餐,奈绪把晚餐热好了放在桌子上。裕介闻着餐桌上饭菜的香气,说实话没看见奈绪在餐桌旁等他确实有点惊讶,不过时机正好他决定先去卫生间,之前打架他手上都是擦伤,脸上还有一点淤青。裕介推开门时,奈绪正坐在马桶上。居家长裤松松垮垮地堆在脚踝,她却毫不在意地抬头看他:“回来得正好,饭菜刚热好。”
“唉,你怎么在这里上厕所?”裕介强作镇定地走到洗手台前,刻意低下头避开镜子的方向。
“抱歉我在这里上厕所不讨你欢心,话说是不是燕山同学在这里你就开心了?”奈绪双手撑在膝盖上别用有意看着裕介的背影。
“怎么扯到这个了,我可不想要看别的女生上厕所?”裕介把水流开得更大些,试图冲走指关节的血迹,“你最近怎么总提燕山同学,她到底哪里惹你了?连上厕所都要念叨,在学校憋坏了吧?”
“难道我不能对燕山同学有意见吗?”奈绪气鼓鼓地说,“而且你为什么又是对她的话题特别敏感?这个时候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上厕所,而且还要表现出一副害羞的样子赶紧关上门啊!”
裕介不停地用水擦着手上的血痕,故作镇定和奈绪闲扯有的没的:“那我没有这么做还真是让你失望啊,要不要我之后再给你表演一下?我们都这么熟悉了,你不会还害羞吧?”
“害羞倒是没有,不过你不会觉得奇怪吗,我就在你身后的马桶上上厕所,我感觉我都不顺畅了……不对,我想说的是,你为什么对燕山同学那么上心?我看她也不漂亮啊,总不能你是有恋丑癖吧?我就是看着她那副样子很不爽,尤其是她一副青春轻小说女角色的样子,你还上纲上线像是轻小说一样介入她的故事,是不是接下来还要开启专属她的故事线?”奈绪显然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声音里带着压抑许久的委屈。
“没有的事情,现实世界可没有轻小说恋爱故事!你不要总是妄想我喜欢别的女生,难道你有这种爱好?”裕介说道,“你就专心上厕所吧。”
“唉……”奈绪低下头,视线落在被裤脚遮住的兔子拖鞋上,声音渐渐轻了下来。
裕介站在洗手台前,水流声掩盖不住身后细微的动静。起初是淅淅沥沥的轻响,如同山涧清泉滴落石阶,随后渐渐绵长,最终化作断断续续的滴答声,在安静的卫生间里格外清晰。
“你怎么还坐在那儿?”裕介低着头问道,手指不厌其烦地**着洗手液的泡沫。
“嗯……那个……你不是还在这里吗?”奈绪的声音比平时轻软许多。昏黄灯光下,她脸颊泛起薄红,她刚才毫无边界感的大大咧咧荡然无存。青梅竹马的距离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以至于错误地估计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但是当自己真的开始小解的时候,清晰地听到了液体溅落的声音,在这个卫生间里面清楚回荡,奈绪就觉得脸上发烫。久违的羞赧突然苏醒。她如坐针毡,越是希望快些结束,越是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我在这里又怎么了?”裕介一直杵在水池前只留给奈绪背影,此刻他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奈绪脸颊绯红的幻想。
“你在这里……我怎么……”奈绪轻声说道。
“我背对着你又没看。”
“这不是看不看的问题……”
“你快点吧,待会我还要上厕所。”裕介说道,丝毫没有离开卫生间的打算,就这么杵在洗手池旁边。
奈绪脸颊绯红,悄悄瞥了他一眼,随后轻轻撕下两格卫生纸。也许是少女心作祟,她刻意放轻每个动作,生怕发出一点声响。裕介盯着水池里荡漾的水波,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挲声,接着是马桶冲水的哗啦声。
“咳咳,你上完厕所就去吃饭吧……”奈绪别过头,她有些庆幸裕介现在没有转过身看着她,不然她现在脸上的羞红要是让裕介看到了,恐怕自己又要被揶揄好久了,自己居然在区区青梅竹马面前这么丢脸,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细细想来,自己和裕介彼此之前青梅竹马的含金量无需置疑,更亲密的举动又不是没做过,只不过是让裕介听见自己上厕所的声音,根本不值一提。真要计较斤两,难道这还能比一起光着身子在浴缸里泡澡更越界?
但是刚才那副场景,奈绪心中始终躁动着一股别样的慌乱情绪,简直就像是少女让意中人看到自己滤镜破碎的另一面,强烈的丢脸产生的不适,混合着羞赦,让奈绪在长时间的习惯中产生出来的熟悉感捕捉到一丝私密的意味,她也是如此清晰地感知到,长久青梅竹马的生活让自己和裕介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彼此的常规领域,也是从来都没有这么强烈地让奈绪切实感受到隐私二字的分量。
“你不洗手吗?”裕介听见开门声,依然低着头问道。
“我去厨房洗!”奈绪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门,拖鞋在地板上发出慌乱的啪嗒声。直到跑出走廊,她才按住仍在怦怦直跳的胸口,仿佛刚才在密闭空间里度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裕介终于松了口气,确认奈绪已经离开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右眼眶泛着淡淡的淤青,半边脸颊微微肿起,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他不禁疑惑,之前打架的时候难道自己都是被往脸上招呼的吗?
他掬起一捧冷水反复拍打脸颊,试图让肿胀处舒服些。待关掉水龙头,他疲惫地坐在马桶上,从口袋里取出那张照片仔细端详。在夜晚公园的昏暗光线下,他没能看清照片的全貌。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终于是得意窥见全部细节。
两个现在已成人父年纪的男人勾肩搭背,站在镜头前,一个脸上带着傻气的笑容,一个板着脸不苟言笑。裕介的视线越过这两个人,他瞥向了照片的角落,在不起眼的角落,可以看见一栋老房子。
那显然是照相的时候,不小心将这栋老房子当作背景和蓝天白云一起纳入画面中,老房子看上去很老旧,从墙体就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大量黑色斑驳结块遍布着三层房屋的外墙,它的窗户也是很老旧的款式,细细看去似乎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在房子正前方不远处,一棵干枯有些狰狞的老树伸展着自己的枝杈,仅存的几片枯叶在风中颤抖。
裕介看着照片中不起眼的老房子,他有种强烈的直觉,这栋老房子就是出现在自己梦中的老房子。
“你这家伙……踏马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裕介轻轻地说,声音里混杂着困惑与嘲弄,他捏着照片有些用力,在照片上留下了折痕,“踏马的为什么反复出现在我梦里面?你踏马现在又在哪里?”
他的目光掠过照片上并肩而立的两个男人——他们就站在这栋老房子前,显然知道这个地方的来历。可难道要他去找那个多年来几乎不曾正常交谈的父亲询问?他甚至不愿称呼照片上那个严肃的男人为"父亲"。每次试图沟通,最终都会演变成争吵,这样的对话除了徒增烦躁外毫无意义。至于另一个笑容灿烂的男人,裕介连他的名字都无从得知。
裕介有种荒谬的感觉,自从自己被某个不知名的人推下楼梯,狠狠摔了脑袋之后,他就感觉原本一尘不变的枯燥生活正在远离自己,一件又一件难以言喻的怪事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身上,在背后是错综复杂的穿针引线。自己摔下楼梯就是这一切的引子,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些东西突兀地出现在自己原本既定的人生中,自己已经开始走进了沼泽中。
“你们踏马……到底是什么东西?”裕介把照片翻过来,他看着背后清楚的字迹“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