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介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视频文件,皱起了眉头:“这么多视频,要怎么全部弄走?”
“也许……可以把硬盘直接拆下来。”惠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温热的吐息拂过他的耳畔。
“看来只能这样了。”裕介蹲下身将主机搬到桌面上,转头看向仍坐在地上的日美,“喂,你知道哪里有螺丝刀吗?别光顾着哭了。”
日美缓缓抬起头,眼妆早已晕开,在脸颊留下两道深色的泪痕。她勉强站起身,踉跄着走向卫生间,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工具盒走出来。
“在这里。”她将盒子放在桌上,神情恍惚地走到垫子旁,随手捡起一件白色女式衬衫披在身上,重新坐回沙发。点燃一支烟,在袅袅白雾中陷入了沉思,泪痕未干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试试看。”裕介取出螺丝刀,开始拆卸机箱。
这个场景着实有些诡异——在满是**拍摄道具的房间里,他专注地拆解着电脑主机,惠就这么站在自己身后像是献殷勤一样按摩着裕介的肩膀,而刚刚惹出一切风波的日美就这么双眼无神坐在沙发上,一口口抽着香烟,一口口喷吐着遍历心肺的白雾。现在三个人同处一间屋子,每个人都怀着给自的小心思,每个人之间疏离的小世界仿佛正像是相融的泡沫一样彼此靠近。
裕介拆解过程中,感觉自己应该硬着头皮要说点什么:“那个,你现在打算做什么……你之后还能继续做这种工作吗?我不止说是你拍小电影,还有你在便利店的工作?”
日美仿佛从很远的思绪中被拉回。她的目光空洞地凝望着对面墙上剥落的墙皮,雪白的墙皮已经脱落露出墙体的血肉,就像在凝视一道溃烂的伤口。过了许久,烟灰悄然坠落,她才缓缓开口:“嗯,我之前一直想要退出,但是一直没有开口说出来。可能是我根本没有办法违逆我自己已经僵化的感觉,也可能是我自己潜意识中沉迷这种感觉,只是一直不敢承认并且把这种罪过甩给自己的身体。”
“那你现在呢?”裕介终于卸下机箱侧板,开始动手拆卸硬盘。
“我想要离开,这个念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我现在是明白了,留在这个小镇,我最终的结局就是腐烂,离开这座小镇,最多也不过是在某个陌生的出租屋里悄无声息地结束生命。横竖都是一死,仅此而已,想通这个观点,我似乎也没有这么怕了。”日美的两唇之间,香烟在星星点点的火光中迅速缩短,像是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样,“就算要死,我也宁愿死在外面的阴冷潮湿的出租屋里面。”
“死?你就这么把自己的未来决定了?”裕介问道。
“……”日美沉吟一会说道,“如果哪天我真的死了,我会把仅剩的东西都留给你。就当是我为数不多的遗产了,就当作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念想。”
“你心还怪好的,也不枉我之前两次帮你打架。”裕介终于把硬盘拆了下来,在手里掂了掂,转头望向蜷在沙发里的日美,“不过以我多年看电影的经验,你突然说出这种flag,将来可是必死结局。”
“人终有一天要死的。”日美喃喃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人终有一天要死的,但至少不是现在,至少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裕介把硬盘收起来,走到日美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我说,日美小姐,你就好好活下去吧,能活一天就是一天。”
这时惠蹦蹦跳跳地凑过来,亲昵地挽住裕介的手臂,在他耳边低语:“裕介,我们快走吧,离这个活不了多久的女人远一点吧。这个女人现在这副样子,离开这个小镇,你以为她还能活多久?不过,你难道想要对她动什么心思,我真是劝你别喜欢她,她身上可是有梅毒的,你也不怕染病?”
“你胡说什么,她人还在这里呢。”裕介轻轻把惠的脸推开。
日美抬起眼,静静地注视着裕介,那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几分不解。裕介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是因为他和惠的互动让她觉得奇怪?还是又在疑惑他身边怎么又换了女孩?他在心里暗暗吐槽:你这女人又不是什么轻小说女主角,摆出这副姿态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学党争漫画里那样,玩什么傲娇戏码?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麻烦,是不是有些管的过于宽了?”裕介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他另一只手拦住身后想要上来刷存在感露脸的惠。
“你可能会死。”惠沉默一会,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说啥?”裕介疑惑皱眉,“我之前为你打了两次架,你就这么诅咒我?”
“我不想要你死掉,你现在如果可以最好祈祷自己活到能够自然死掉的那一天吧。”日美低下头,把脸埋进了双臂中,没有再搭理裕介,三人之间只剩下长久的沉默。
裕介看着日美这副模样,知道这副无意义对话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他扯了扯惠的袖口,无声地带着惠离开,在这个一片狼藉的房间中只剩下一个蜷缩在沙发上为自己未来无声默哀的女人。
餐餐桌上,奈绪双手托着腮帮,像只囤积食物的小松鼠般气鼓鼓地瞪着渐渐凉掉的饭菜。
“搞什么,怎么最近裕介回家越来越晚?裕介到底这么晚去做什么了?难道……裕介是和别的女生约会去了!”
这个念头让她“蹭”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慌乱。她绕着餐桌来回踱步,裙摆随着焦躁的步伐翻飞:“我之前有些不敢相信,但是现在想一想,也许这个看上去最不可能的荒唐的念头没准是真的。难以相信,裕介居然真的认识一个女生,然后和她在一起约会吗?”
“这么一看,我这个女人还真是麻烦呢……明明早就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明明自己觉得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这一天,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心里还是这么难受。”奈绪低头望着桌上渐凉的饭菜,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些黯然神伤摇摇头,“不过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我的身份……我说到底只是青梅竹马,也没有什么资格对裕介指手画脚。更何况叔叔之前还多次告诫我,说我不要有非分之想,我虽然清楚,但是……”
“唉,我到底在烦恼什么啊?”奈绪一扶额,像是精神病人一样自言自语,“明明国中的时候我自己已经暗自发誓,自己只需要作为青梅竹马陪伴着裕介就好了,只要可以和裕介一直在一起就不要再奢求什么,但是为什么我内心还是有异样的感觉……”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玄关传来开门声。裕介走进餐厅,看见奈绪对着餐桌喃喃自语的样子,不禁挑眉:“你这是在干什么?跳大神吗?”
“呜啊!裕介你……你回来了!”奈绪猛地回头,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像是被撞破了什么秘密般慌忙抱住双臂。
但当她看清裕介脸上的淤青时,神色立刻变了。她快步上前,关切地打量着他:“裕介,你没事吧?你脸上这些伤是怎么回事?和谁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