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在路上摔了一跤。”裕介瞥见奈绪那审视的目光，知道混不过去，只好随口扯了个谎，想把脸别开。
“你说什么啊，你告诉我，摔跤能摔出拳头一样的淤青？你当我是傻子吗？”奈绪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急又气，但是满眼都是焦急。她不由分说地捧住裕介的脸，指尖触到他肿胀的颧骨时，却一下子放得极轻，仿佛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那水汪汪的眼睛里，焦急几乎要溢出来，凝成泪花。
下一刻，那泪光被怒火烧干了。奈绪死死盯着他，声音却反常地轻柔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告诉我，是谁干的。”
“真没有……”裕介挣开她的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想将自己藏进阴影里。他试图用玩笑掩饰，“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怪吓人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提刀去跟人拼命似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瞬间扎破了奈绪强撑的气势。她定在原地，方才那股要与人厮杀的狠劲消散无踪，眼神一下子软了下来，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一种被拒绝的伤感。裕介看着她，忽然觉得此时的奈绪，像极了被无故踢开的小狗。明明满心欢喜地摇着尾巴迎上来，渴望一点亲昵，却只得到不耐烦的驱赶。它不明白为什么，只能夹着尾巴，用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又执着地望着你，不知道是否该再靠近。
“裕介，为什么要这样，是……不想和我说吗？”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鼻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难道……难道你不相信我吗，不相信我这个青梅竹马吗？”
“不是，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只能说这确实是摔跤摔的。”裕介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轻轻握住奈绪的手，将那只纤细的手掌捧在自己掌心，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她，动作带着一种久远而熟悉的生涩，仿佛在重温一个被遗忘的习惯。恍惚间，儿时的记忆扑面而来——那时他们形影不离，这样的亲近理所当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竟筑起了无形的墙，各自怀揣着不愿言说的心事。
“那裕介你……你为什么……有些故意疏远我？”奈绪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她的呼吸温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芬芳，轻轻拂过裕介的脸。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她精致的五官美得有些不真实。
“不是的，我们可是铁打的青梅竹马，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关系。”裕介朝奈绪竖起一个大拇指，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只是脸上淤青未愈看上去有些滑稽。
看到他因淤青而显得滑稽扭曲的笑脸，奈绪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了声。她笑得肩膀微微颤抖，方才紧绷的气氛瞬间冰消瓦解，眼角的泪光也分不清是笑出来的，还是残留的伤感。
“噗，你说什么啊，裕介，你这样看上去很滑稽。”她边笑边说，语气重新变得鲜活起来，“你这个家伙，我们可是关系好到一起洗澡的关系，就算是到了高中这个年纪也是可以不知羞耻地一起洗澡啊！”
“不要正大光明说这种事情啊，你不知道羞耻吗？和男生一起洗澡这种事情是一个正经女生能随便说的吗？”裕介无语，但是可心底却像有一块石头落了地，莫名地松弛下来。那个熟悉又鲜活的奈绪，仿佛真的回来了。
“都一起洗过这么多次了，裕介你不会到现在还害羞吧？”奈绪用手指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脸上重新漾开笑意，仿佛方才的焦急与伤感从未发生过，又变回了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要不，今晚就重温一下？”
“免了！”裕介连忙摆手，试图用严肃的口吻掩饰慌乱，“听着，我可是个成年男性了。你也一样，是个大姑娘了。没有羞耻心也总该有点安全意识吧？年轻气盛的男女共处一室……可是很容易擦枪走火的。”
“哦？”奈绪非但没退却，反而凑近一步，指尖轻点着自己的脸颊，眼中流转着狡黠的光，拖长了语调，“难道说……裕介你其实在期待，对我这个可爱的青梅竹马做点什么吗？”
“你当这是在演恋爱喜剧吗？”裕介没好气地吐槽。
“好啦，不逗你了。”奈绪见好就收，语气忽然变得柔和而务实。她像一位娴熟的伴侣般自然地上前，帮他脱下外套，然后轻轻推着他的背走向餐桌，“那至少，把晚饭吃了。吃饱了，再上楼去进行你的那些——‘秘密行动’。”
“都说了没有什么秘密行动……”裕介无奈地辩解。
“知道啦，知道啦，你说没有就没有。”奈绪应和着，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和一丝“我才不信呢”的调侃，为他摆好了碗筷。
吃完晚饭，裕介好不容易才摆脱奈绪那份“重温旧梦”的洗澡邀请，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在下面温存这么久，终于想起来做正事吗？”他刚推开房门，一个戏谑的声音便轻飘飘地传来。惠正悠然坐在他的床沿，双腿轻轻晃动着，脸上挂着一抹看穿一切的浅笑。
“我现在没力气纠结你为什么总能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我房间里，就当是你的特权吧。”裕介叹了口气，径直走到电脑前坐下，将硬盘连接上线。他点开硬盘，里面是导演储存的海量视频文件。看着密密麻麻的文件夹，裕介感到一阵头疼——这要是一个个看下去，不吃不喝也得耗上一个月。
“你不会担忧自己一个个检查要花很长时间吧？你是摔下楼梯把脑子摔笨了吗？”惠不知何时飘到了他身后，带着一丝娇嗔俯身，“你是笨蛋吗？你不记得自己是几天前被推下楼梯吗？直接找那一天拍摄的视频不就行了？”
“哎呀，我都忘了，还是你提醒的妙。”裕介一拍脑袋，但是他一拍，就感觉自己后脑有些摇晃的隐痛，“这么一看，范围缩小很多，我来看看……哎呀，视频还是很多嘛，这个导演也太勤劳了。”
裕介看着事发那天日期中，文件夹里面的视频片段满满当当。裕介又想起校服钱被偷的那一天，于是重新查找一下文件夹，发现里面视频寥寥无几。
“还是先找找岛部令子偷钱的证据吧。”裕介说道。
“你看看，这个视频拍摄到落地窗，我们先看看这个角度能不能拍到海都中学。确实拍到了，你继续把视频画面放大，怎么样，是不是拍的很清晰？这种摄影机拍摄的就是好啊！”惠来到裕介身后，指导裕介干活。
裕介放大了视频画面。学校的教学楼在窗口中不断逼近，透过一扇扇玻璃窗，教室内的景象逐渐浮现。他很快锁定了自己所在的3-A班级——教室的位置正对镜头，内部陈设一览无余。放大这么多，画面的像素不是很高，就像是二三十年前的劣质显示屏一样，仿佛蒙上了一层浓重的、不断闪烁的雪花，像是透过一口浓雾弥漫的深井去窥视往昔。然而，在这片模糊的色块与噪点中，熟悉的轮廓依然可辨：桌椅的布局，课桌上堆叠的书本，甚至那些趴在桌上打瞌睡的身影。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在后排窗口旁，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轮廓。
“这拍摄还真是清楚啊，这个距离都能看出来谁是谁。”裕介感慨道，他在模糊视频里还看到一些熟悉的人，比如坐在座位上认真听课的奈绪，低着头一看就是在开小差的里奈，借着书本掩饰自己偷偷涂指甲油的由美，认真写笔记的川海，这些人都出现在这个放大的视频中。
裕介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着导演拍摄的AV视频，过去或许会让他心跳加速的内容，此刻却成了一场对耐心和眼力的酷刑。他强打精神，一次次拖动进度条，想要从中找出有用的信息。
“你就先忙着吧，我出去转一圈。”惠伸了个拦腰，她打开窗户，灵活从窗户外翻了出去，留下裕介一个人在和这些视频苦战。
“我看看，这还真是费眼睛。”裕介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