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介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微微闪烁。楼下的客厅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奈绪正在厨房清洗碗碟。而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在他身后,惠随意仰躺在床铺上,姿态慵懒得不拘小节。她指尖捏着一枚纽扣,对着灯光轻轻转动。光线穿过略带透明的翡翠色材质,在她脸上投下微妙的光影。她似乎对这个简单的小物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裕介已经筛选出事发当天所有的监控视频,正逐一仔细排查。屏幕上因放大而略显模糊的画面里,3-A班教室的布置依然可辨,那些坐在座位上听课的学生身影也依稀可见。尽管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但裕介从未像现在这样专注地观察过每一个人。他仔细审视着画面中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这个点已经接近中午了,我记得副班长说的不错,那个人是大早上给我送信的……所以这一条视频pass掉!”裕介喃喃自语,眉头紧锁。他有些苦恼,绝大多数视频的时间都太晚了,画面上只能看到他背着书包、一脸疲惫地走进教室,然后坐在座位上等待早课开始的样子。他无奈地将这些无用的片段一一剔除,心里默默期盼着下一个视频能带来他想要的线索。
“这个点都是下午了,事情都发生过了,还有什么用……”裕介看着屏幕上模糊的画面,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已经看过信件去过天台了,还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并没有线索。他只是有些茫然通过视频回顾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就如视频中所见,本来老师在讲台上有气无力讲课,同学们在底下昏昏沉沉听课,但是自己突然推门而入,把教室里面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就连平时喜欢在课堂上睡觉的同学都抬起头看着他。
裕介看着画面上的自己,身上还是穿着原来的旧款式水手服校服,身形摇摇晃晃站在教室门口,低着头沉闷地向自己作为走去,不顾周围同学陌生惊愕的目光。
他恍惚有种陌生的感觉,他想到了之前曾经体验的奇怪感觉,自己的感官仿佛脱离自己的身体,以旁观者的视角审视着自己,但是自己的思想却又是与这副陌生人一般的身体感同身受。
他通过模糊的画面回顾着,感受着老师和同学脸上的震惊,但奇怪的是他好像唯独不能看清楚自己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画面中自己那摇摇晃晃身体上蒙上一层灰雾,阻挡了来自既定未来的自己的窥视。
裕介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画面中的他回到座位,拉开椅子径直坐下,对老师的询问置若罔闻。随后他俯身趴倒在课桌上,身体蜷缩成婴儿般的姿势,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吗,以旁观者视角看还真是别有所见……老师看上去很是生气,也对啊,旁若无人闯进正在上课的教室把老师晾在一旁,生气也能理解,不过我记忆中当时情况似乎还挺和气……难道是因为我身在其中所以对整个局势不能明辨……没想到我高中三年在学校一直低调行事,在那一天倒是成了显眼包。”裕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伴随着摸索的动作,还有着若有若无的疼痛传来,那是自己摔下楼梯的那一天的铁证。
“奈绪……看上去貌似很担心……”裕介看了看模糊画面上其他同学的反映,即便隔着模糊的像素,那个身影中满溢的忧虑依然穿透时光,让他有些愣神。
他顿了顿,关闭播放器,继续点开下一个视频。
“进展怎么样?”躺在床上看起来十分惬意的惠说道。
“看得眼睛都酸了。”裕介揉了揉太阳穴,“这天的视频实在太多,而且大部分都没拍到早上。”
“那你继续,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要学会管理时间,嘀嗒,嘀嗒。”惠用食指轻轻敲了敲左手腕上画着的手表。
“等一下,好像有发现了!”裕介突然直起身子。画面中,晨光正透过窗户洒进空无一人的教室,显然是在学生到校前的清晨时分。
画面中的教室空无一人,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过了许久,教室门才被推开——是副班长川海。他作为班级里面第一个到的人,打开门走进教室,熟练地打开窗户通风,将挎包放在座位上后便匆匆离开。裕裕介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屏幕。片刻后,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教室后门。那是个留着过肩长发的女生,身上穿着旧款水手服校服,裙摆随着轻盈的步伐微微飘动。她像只灵巧的猫,在模糊的画面中悄无声息地移动着。女生环顾教室,目光最终锁定在后排靠窗的座位。她走到课桌旁,从手中取出一个黄褐色的信封,利落地塞进抽屉,随后转身离去,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久后,副班长川海再次回到了教室。
裕介呼吸变得粗重,那个后排靠窗的座位就是自己的座位,那个女生把那封信塞到自己的课桌里面,这个女生就是送信的人,就是她把这封开启一切的信送过来,就是这封信约自己在午休的时候来到天台上,让自己白白干等一中午,就是这封信自己才会在从天台上下楼的途中被人推下楼梯——裕介在心底一遍遍对自己说。
那封代表着开端的信和送信人就这么出现在画面中,隔了半个多月,裕介才在这个AV视频原片的模糊街景中看到了这一幕。
“那个女生……是小佐内夕美?”裕介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那个女生的面容上。他喉结轻轻滚动——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从第一次在学生会活动室见到她专注地盯着笔记本电脑,到平日里她总是站在绘里身旁彰显着风纪委员长的身份,再到后来与她同去便利店找岛部令子同学的经历……小佐内夕美的形象,正与屏幕上模糊的身影渐渐重合。
“找到了?”惠来到他身后,俯身将下巴轻抵在他肩上。她端详着画面中的身影,鼻间逸出一声轻哼,“看来就是她给你送的那封信。小佐内夕美,学生会风纪委员长,和会长绘里、会计千里构成了学生会的铁三角。嗯哼……长得倒是清秀,身材也不错。看来真相就是这样了。”
“为什么是她?她为什么要给我送那封信?她为什么要送信约我到天台?她和我被人推下楼梯之间有什么联系?她和我之间难道有什么仇怨吗?她是在报复我还是单纯看我不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裕介的声音因激动而发紧,一连串的疑问如潮水般涌出,他感到胸口发闷,几乎要喘不过气,下意识就要站起身来。
“冷静点,裕介。”惠伸手搭在他肩上,轻柔而坚定地将他按回座位。她掌心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裕介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裕介呆坐在屏幕前,房间里只回荡着他粗重的呼吸声。后脑突然窜起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将他拽回了那个从楼梯滚落的瞬间。灼热的痛感如同有铁签撬开颅骨,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她确实是送信的人,但她不一定是想要约你的人,也不一定是把你推下楼梯的人。”惠轻声说道,她端详着模糊画面中夕美清丽的面容,“但是她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这意味着我们终于有了实质性进展,从她身上没准我们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当然也可能是徒劳无功。但不管怎么样,目前我们的线索都指向她了。”
“我……我有些不清楚,她居然就是我一直想要找到的送信的人……她难道早就认识我了?在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认识我了?所以这些日子我每次出现,她看到我是不是就认出来,我就是那个她送信的那个人?但是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这件事情?为什么?是不想告诉我吗?她就是想看我因为这件事情困扰茫然无措的样子吗?”裕介声音干涩,注视着画面和记忆中的夕美,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渐渐地,一种被戏弄、被背叛的感觉攫住了他。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夕美正带着讥诮的笑容,欣赏着他为真相苦恼的模样,那双眼睛里满是轻蔑,仿佛在嘲弄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这个想象如此鲜活,让他几乎确信——在看不见的角落,她一直都是这样看待他的。
“还真是一个恶劣的人,明明给一个青春期男生送信,这种行为在别的八卦的同学看来,肯定会认为是情书表达爱意之类的,这个女生明知道这件事情,这么多天下来,居然从来没说过这件事情,看来她就是单纯地无视你了啊。”惠戴上了墨镜,露出轻笑,“见到你连提都不提,还真是公事公办,看来她都没把关于你的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之前和我有过接触吗?她在我面前就当作这件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是因为她根本不认识我吗?那送信又是为什么?”裕介只觉得大脑一阵混乱,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自己只感觉意识逐渐被情绪所取代。他霎时间想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就连“夕美和自己是儿时青梅竹马但是自己长大后忘了所以夕美对自己耿耿于怀甚至开展了奇怪的行动”这种轻小说典中典剧情都想出来了。
“你怎么了,一副被心仪女生忽视的表情,我说你啊,能不能不要在大街上随便看到一个漂亮女生不理睬你就觉得自己失恋了?”惠无奈道。
“我只是想不明白,我和小佐内夕美到底……为什么她会做这种事情?”裕介皱眉,他原本以为有了线索之后能多少拨云见日一些,但是现在只觉得有种感觉,似乎自己正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逐渐下沉。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明天去找她不就知道了?”惠俯身在他耳边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