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教室只有吵吵闹闹的学生,夕美则充耳不闻正专注地用美工刀在课桌表面刻划着。打蜡的木质比她想象中坚硬,刀尖只能留下浅浅的白色痕迹。她饶有兴致地刻出一只小猫的轮廓,正准备添上三根胡须时,一片阴影轻轻笼罩下来。
夕美有些疑惑抬起头,就看见那个曾在学生会活动室见过的男生正站在桌前,神情拘谨,欲言又止。嗯,夕美微微蹙眉——是叫青海裕介吧,那个被里奈引荐进学生会的编外人员。印象中他总是和学校里风评不太好的岸田美嘉混在一起。不过说实在的,她对美嘉本人倒没什么恶感,那些负面评价多半源自绘里和千里的偏见。反倒是这个男生愿意无视流言与美嘉来往,让她略感意外。
“那个……”叫青海裕介的男生似乎吞吞吐吐。
“怎么了?是有事找会长吗?她今天有事所以走的很早,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你要是有事可以明天去学生会找她。”夕美放下美工刀,有些尴尬地擦了擦桌子,悄悄在掩饰自己刚才损坏公物的行为。
“不,我是有事来找你的。”青海裕介缓缓说道。
“找我?”夕美微微皱眉。
放学后的教室里还零星留着些学生,见裕介径直走向夕美,不少好奇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在教室里蔓延。
夕美当然注意到周围同学那副看八卦的神情,她在心里面默默叹气,不自觉有些埋怨,青海裕介同学啊,你说你来到我们班大言不惭地说要找我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吗,不知道会给别的同学徒增八卦谈资啊。
夕美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当然明白同学们在想什么——不是她自视过高,但她也清楚自己的外貌还算清秀可人,自己这副样子还是很受男生欢迎的。作为风纪委员长,她一直很注意和异性保持适当的距离,可越是如此,关于她的议论反而越是带着种神秘感,平时也是属于会被男生重点关注的对象。
“能出去一下吗,这件事情在这里不好说。”青海裕介同学有些尴尬说道。
“青海同学,”她抬眼看向面前这个略显紧张的男生,“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
“这里不太能施展开。”他有些吞吞吐吐。
他的局促不安全都写在脸上,夕美静静观察着他这副模样看着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掩饰尴尬,终于还是心软了。虽然按理说该直接拒绝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邀约,但看他这副样子……
“好吧,”她站起身,将美工刀收进笔袋,“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
夕美在同学们好奇的注视下,跟着裕介走出了教室。她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略显紧绷的背影,不自觉地蹙起眉。她猜不透他的意图——就算是告白,有必要走这么远吗?难道真是因为害羞,怕被其他同学看见?
他们绕过教学楼,穿过中庭,走过空旷的田径场,最终来到校园里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靠近游泳馆,除了上课时间,平时几乎没有人来。眼前只有一片小小的树林,和一个孤零零立在角落的棚屋。
望着四周幽静的环境,夕美的眉毛轻轻一挑。就算不想被人打扰,也没必要特意跑到这种地方来吧?这里除了一圈树林和一个堆放杂物的棚屋,实在不像是什么适合告白的地点。
“这是做什么,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她跟着裕介走进棚屋,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她抬手在鼻尖前扇了扇,不解地环顾四周。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咔哒”一声清脆的锁门声。夕美愕然回头,只见裕介已经将门关上,并从内侧锁死。棚屋内顿时昏暗下来。
“干……干……干什么?你锁门做什么?”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有些问题要向你求证。”裕介站在她面前,脸上交织着复杂的情绪,纠结中透着一丝压抑的愤怒,“这封信是不是你送给我的?”
站在走廊的拐角处,裕介望着3-C班的门牌,脚步不自觉地迟疑起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找夕美问个清楚,甚至特意支开了放学就凑过来的美嘉,让她去把小皮卡开到校门口等着。可当真要迈出这一步时,他却感到一阵莫名的沉重——仿佛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生活了。
“怎么了,事到如今,你还是怕了吗?害怕都不敢上前了,就连站在当事人面前的勇气都没有了吗?”惠穿着海都中学的校服,外面套着一件夹克,她就这么出现在裕介身后,看着裕介踌躇不定地将身形藏在拐角的阴影里面,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我只是……”裕介想要辩解,却一时语塞。
“你只是需要有人推你一把是不是?动力不足,所以需要个外接引擎?”惠笑着把手搭在他身上。
“……你说的对……我就是觉得自己有时候就像是少一个引擎一样,需要用人给我推一把,让我迈出那第一步才行。”裕介有些犹豫。
“哈哈哈,这不好说吗,我就是为此而生的,不是吗?”惠笑意更甚。
说着,她轻轻一推,带着裕介走出了阴影。让裕介惊讶的是,惠的力气比想象中要大。在她的推动下,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脚步竟比之前轻松了许多。这一刻,惠仿佛真的成了他身体里缺失的另一半,两人并肩前行,才算是完整地迈出了这一步。
“那个……”裕介站在夕美面前时,她正低头专注地用美工刀在桌面上刻划。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手指不着痕迹地将刻下的碎屑拂去,仿佛刚才那个破坏公物的人根本不是她。
当裕介看清夕美的面容时,后脑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这张脸,与他昨夜在脑海中反复勾勒的影像渐渐重叠。自己后脑像是痉挛般的疼痛带着鲜活鼓动的心跳,让沉睡过去的记忆再次苏醒。心跳一般的疼痛下,裕介恍惚中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自己在课桌中摸索到那一封信,来自过去时空的幻境仿佛正在眼前重合,黄褐色信封上似乎出现一张张夕美的脸。
就在裕介神魂震荡的时刻,惠按住裕介的肩膀,轻轻说道:“没事吧。”
惠的声音让裕介逐渐清明一会,他摸着自己的后脑,他强忍着脑中光怪陆离的痛感,对夕美说道:“能出去一下吗,这件事情在这里不好说。”
他的大脑几乎要炸开,纷乱的思绪在颅内翻涌。一种难以抑制的情绪堵在胸口,亟待爆发。此刻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让他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如果她不愿意和你说,或者和你打哈哈,你该怎么办?”惠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裕介努力忽略那个声音,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这里不太能施展开。”
裕介终于说服了夕美随他离开教室。在阵阵隐痛中,他勉强维持着清醒,跟着惠的指引向前走。一路上,惠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要我说,待会那女生要是装傻充愣,干脆直接动手算了——看她那副样子就来气。”
最终,他们来到了游泳馆旁那座废弃的棚屋。惠率先走进去,斜倚在门框上,对裕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现在,该问问我们最想知道的事了。不过建议你先锁上门——这样‘谈话’会更顺利些。”
裕介带着夕美走进棚屋,反手锁上了门。锁舌弹出的清脆声响在狭小空间里格外刺耳。他转过身,面对神情不安的夕美,直截了当地掏出那个熟悉的黄褐色信封:“我有些问题要向你求证。这封信是不是你送给我的?”
“什么信?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夕美下意识地抱住双臂,向后退了一步,试图拉开距离。但当她看清裕介手中的信封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东西,确实有些眼熟,但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你再仔细想想。”裕介逼近一步,将信封举到她面前,“是你把这封信塞进我的课桌,约我午休时去天台见面——这件事,你应该还记得吧?”
“你在说什么?什么送信?我为什么要给你送信?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慌乱中,夕美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此刻她脑海中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理解裕介话中的含义。
“你仔细回想一下,”裕介强压着胸中翻涌的怒意,“是不是曾经去过3-A班,把一封信塞进某个人的课桌里?”
“噗!”惠嗤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得了吧,她根本懒得和你说实话。”
“你真的不知道?还是说你在耍我?给人送信,这种事情你都能忘记,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得了健忘症。回答我!”裕介眼睛都快喷出火来,望着夕美那副慌乱失措、眼神闪躲的模样,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裕介的心头。
她显然根本没有在认真对待他的质问,而是像面对什么危险分子般一味地逃避。如果此刻她能斩钉截铁地否认,或许他还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哪怕她矢口抵赖,他也只能认栽,只能是打碎牙齿把苦果吞在肚子里。可偏偏是现在这副态度——仿佛他是个不可理喻的骚扰者,而不是一个真心寻求答案的困惑者。她甚至没有认真听他说话,这种被彻底忽视的感觉,让裕介的怒火愈烧愈旺。
“我……我不清楚啊?好像没有吧……你是不是找错人?我们没什么恩怨吧?”夕美慌乱地摇头,声音里带着颤抖。
“玛德,你还等着做什么,让这个小娘匹一直在那废话什么?直接给她一耳光,看她记不记得。”惠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我最后再问一次,你到底说不说!”裕介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说……说什么啊?要不你先放了我,咱们有话好好说……”夕美还想要再周旋一下。
“玛德,你还等着做什么?还要我帮你动手吗?我都服了!”惠嘲讽的声音再次传来。
“住……住……”裕介猛地抽了口气,剧烈的疼痛如脓水般在大脑中蔓延,仿佛要从他的七窍溢出。
“哈,你说什么?”夕美怔住,有些不解看着裕介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
“拜托,就抬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吗?很困难吗?抬手,落下,很难吗?”惠嘲讽的声音继续传来。
“住……住……”疼剧痛化作滚烫的液体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滑落,过往的幻境穿过自己的眼球流淌在面庞上,构成自己的表情。
夕美有些愕然,看着裕介突然流泪,此刻都一时间忘了害怕。
“还等什么?还要我给你做示范?”惠大声说道。
“我叫你住嘴!”裕介大怒喊道,他扬起巴掌,狠狠扇在夕美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