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介拽着夕美走出棚屋,夕美一脸不情愿,嘴里嘟囔着“至少让我回教室拿包”之类的借口,裕介完全不予理会,强硬地拉着她朝校门口走去。
“就这么走了?你可想清楚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惠的身影出现在棚屋门口,她斜倚在门框上,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现在你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往前踏出这一步,或许就能找到你要的答案——也可能一无所获。我很期待,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你该明白从此刻起每一步都要格外谨慎。等待你的,恐怕不是小打小闹的麻烦。”
“不劳你费心!”裕介回头瞪了惠一眼,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勇敢的少年迈出了第一步,踏上了属于他的征途。”惠张开双臂,像是在目送裕介拖着夕美远去的背影。
裕介紧紧拽着夕美的手腕,夕美则捂着仍在隐隐作痛的鼻子。她原本精致的脸蛋沾满了灰尘和血渍,雪白的校服衬衫也变得污浊不堪,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两人这诡异的组合格外引人注目——一个面色阴沉的男生强硬地拉着一个满脸不情愿的女生,任谁看了都能看出其中的胁迫意味。他们穿过校园时,周围同学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那些视线一路追随着他们,直到两人消失在校门口。
校门口对面,美嘉正靠在她那辆小皮卡旁,百无聊赖地张望着校门。好不容易看见裕介快步走出来,她刚举起手要打招呼,却注意到他手里还拽着个人。待他们走近,美嘉才看清那个被裕介拉着的女生——夕美正狼狈地捂着鼻子,血珠顺着下颌滴落在雪白的校服衬衫上,明显是刚挨过揍的模样。
“助手君,这什么情况?”美嘉狐疑地打量着夕美,“这位美少女是从哪个黑暗据点救出来的吗?怎么伤成这样?”
“我打的。”裕介简短地回答,顺手拉开车门把夕美塞了进去,“先上车,我们要去个地方。”
“原来是邪恶女干部啊!”美嘉立刻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被正义的助手君制裁了,我懂我懂!”
“快去开车。”裕介催促着,又朝试图蹭到副驾驶的夕美呵斥,“你,到后面去!”
夕美看了眼后排狭窄的空间,小声商量:“后面太挤了……我坐前面不行吗?”
“让你去后面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裕介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
“呀啊!你干什么!”夕美猛地转过身,又惊又怒地瞪着他,脸颊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我去后面就是了,怎么又动手!”
裕介系好安全带,头也不回地对后座说道:“你在后面给我们指路。要是不能顺利找到原田家,你知道后果的。”
“什、什么后果?”夕美怯生生地问。
“少废话,指路!”
夕美上次去原田家还是二年级的事,近一年过去,记忆早已模糊。但在裕介的“强烈督促”下,她终于还是指引着车辆驶向了正确的方向。
这里已接近小镇边缘。随着车辆前行,窗外的商业店铺逐渐减少,住宅小楼密密匝匝地增多。令人惊讶的是,这片居民区比想象中更广阔——四四方方的街道将区域切割成整齐的方格,一栋栋日式住宅如同棋盘上的棋子般规整排列。裕介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象,恍惚间产生一种奇妙的既视感:这些房屋普通得令人熟悉,仿佛每天都在路过,又像是同一幅风景被不断复制粘贴。
美嘉缓缓降低车速,仔细辨认着路旁不起眼的门牌。在街道间几经辗转,小皮卡终于停在一栋住宅前。她望着墙上的铭牌,又环顾整条街的布局,小声嘀咕:“奇怪,怎么感觉这里有点熟悉?”
“你也给我下来。”裕介粗暴地将夕美拽下车,三人站在原田家门前。只见大门紧闭,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院子里杂草丛生,杂物堆积如山,整栋房子仿佛一座矗立在荒丘上的墓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死寂。
裕介试着推了推最外侧的铁门,发现并未上锁,便不顾夕美的挣扎,拉着她走进院内。他站在内屋门前,重重敲了几下。
屋内毫无动静。裕介皱了皱眉,又用力敲了一次。
“没人吗?哈哈,也可能全家出去旅游了,没准我们可以明天再来。”夕美尴尬笑笑,心里却急得要死。刚刚裕介的表情他她是看在眼里,那副怒火中烧的表现绝对不可能是就为了从她嘴里套话而装出来的,如果今天裕介不见一见他想见的人,夕美感觉到时候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怎么办、到时候,自己不会要舍弃贞洁吧?”夕美暗戳戳担心。
裕介不耐烦又伸手欲打算再次敲门,但这时“咔哒”一声,伴随着无声的转动,门打开一条小缝,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环境,一个中年肥胖男人的脸透过缝隙看着裕介他们。那个男人头发稀疏,戴着一副眼睛,阴沉的目光透过门缝打量着三人:“你们是谁?”
“原田美夕子在这里吗?”裕介正在气头上,想都没想连问候都没有直接了当地质问。
听到裕介的话,男人似乎一怔,随后审视着他,很是不悦开口:“你们是谁?来这里找她做什么?”
“我要她有事,让原田美夕子过来见我。”裕介语气同样不善。
“什么事?你们到底什么人?”中年男人眼珠滴溜溜转,在三个人身上来回扫视。
“那个,大叔?我们因为一些事情,学校里面的事情想要找原田同学,所以能不能让我们见一见她?”美嘉看到裕介语气火气很大,上来就呛人,连忙开口打圆场,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帮人缓和气氛的一天。
“学校的事情?”那个中年男人很明显不太相信,“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现在说……”
“我说了,我要进去找原田美夕子,你在这里给我扯什么扯!”唯一的线索近在眼前,裕介的耐心早已耗尽,看着这个男人一副推三阻四的模样,他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猛地一掌拍在门上,语气很是强硬,“现在,立刻给我开门,我说,立刻马上!”
“你们干什么!”听到裕介要找原田美夕子,男人表情愣了一下,随后看到裕介一副强硬的样子,也是大怒,“立刻离开,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给我开门!”裕介用肩膀狠狠撞向门板,发出沉重的闷响。
“我说了,再不离开我就要报警了……”男人一边怒吼,一边拼命抵住房门。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中年女人憔悴的声音:“原田,你在干什么,外面是什么人?”
“我们是原田同学的同学,我们……嗯……听说原田同学很久没来学校里了,又有些事情想要找她,所以就来她家里面了。”夕美看到情况有些愈演愈烈了,连忙开口。
过了片刻,屋里传来一个憔悴的女声:“原田,让他们进来。”
“什么,可是刚刚……”男人还想争辩,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抵着门的手。
裕介推门而入。昏暗的客厅里,一位瘦削的中年妇女蜷坐在沙发上,深陷的眼窝里盛满悲伤。那个矮胖的男人站在一旁,脸上余怒未消。
“你是来找美夕子的?”妇女的声音微微发颤。
“是的,她现在在哪?”裕介连鞋都没换就踏进客厅。屋里比想象中更暗,餐桌上散落着几本相册。他环顾四周,似乎这个家里只有这对夫妇。
“她不在了。”妇女轻声回答。
“是吗?她什么时候回来,不用担心,我有的时间,可以慢慢耗。”裕介双手叉腰,语气强硬。
“她……她不在这里了。”妇女缓缓摇头。
“什么意思?”女人黯然神伤的表情和语气,裕介察觉到一丝不对,不禁皱眉。
“美夕子……她失踪了。”妇女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什么!失踪!”裕介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他才不敢置信地追问,“等等,你是说原田美夕子同学失踪了,谁也找不到那种失踪?”
中年妇女只是缓缓摇头,似乎光是提起这个话题就让她痛苦不堪。她声音里的悲伤几乎要满溢出来,没有直接回答裕介的问题,反而轻声反问道:“你说你来找美夕子,同学,你能……找到美夕子吗?”
“这……这到底什么事情!”裕介突然有种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的感觉,自己后脑一直嗡嗡作痛的伤处仿佛都瞬间安静了。他怔怔地看着沙发上那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妇人,又瞥了眼旁边满脸怒容的中年男人,一种荒诞感油然而生。
他最初想到,想来到这里就能找到原田美夕子,这个送信给他约他到天台的女生,这个可能让他知道谁把他推下楼的女生。但是他现在就在原田家中,得来的却是她失踪的消息,这一切急转直下得令人措手不及。
他之前也隐隐有种预感,事情不可能一下解决,但是当真的面对“失踪”这个消息时,当真的发现阻挡自己进一步探求的是失踪这么一个很夸张但又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困境,他还是有种不真切的恍惚感,仿佛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个幻梦,一个三流作者写的三流小说。
直到这一刻,裕介才真正有那么一瞬间体会到命运造化弄人的感觉。一个极小概率发生在世界上的巧合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简直就像是科恩兄弟的电影,来自某个悄然不可预知的未来横贯在自己面前。自己瞬间有种脱力的感觉,之前自己积累的怒火、疑惑、愤懑在一瞬间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浓浓的不安和迷茫在胸腔里弥漫开来。
“原田美夕子,她失踪了。”裕介再次说出这句话,只不过不是疑问句,而是迷茫不安的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