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同学！看！”
苏晴的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活力。她整个人几乎趴在林薇的椅背上，带着栀子花香的发梢蹭到林薇的脸颊，同时把亮得刺眼的手机屏幕硬生生怼到林薇的眼镜片前。
屏幕上，是晃动的、饱和度极高的画面：碧蓝的海水卷着雪白的泡沫拍打着金色沙滩，穿着鲜艳泳衣的年轻人在浪花里跳跃尖叫，阳光灿烂得像是要溢出屏幕。
“没有海边的夏天是不完整的！”苏晴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布道折的庄严，“是灵魂的缺失！是青春的遗憾！你听，大海也在呼唤我们！”
林薇头都没偏一下，手指依旧在键盘上敲打，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吵。”
“哪里吵了？这是自由的声音！是生命的声音！”苏晴不屈不挠，直接把下巴搁在林薇头顶，手机屏幕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你看这水多蓝！这沙子多细！你看那个人冲浪飞得多高！”
林薇终于被骚扰得无法集中，猛地向后靠向椅背，成功把头顶的苏晴顶开一点距离。她皱着眉，“人多，贵，晒，浪费时间。”四个词，精准，简洁，有力。
“仪式感，”她总结陈词，目光锐利，“是消费主义精心包装的糖衣炮弹，是资本做的局，专门用来轰炸你这种人的钱包和智商。”
“才不是陷阱！”苏晴立刻反驳，眼珠一转，迅速启动第一重攻势——情感绑架）。
她转身，精准地从窗台上捞起正在打盹的小橘，不顾猫咪抗议的“喵呜”声，把它举到林薇面前，捏着它软乎乎的爪子去点手机屏幕上的浪花：“你看！小橘都没见过真正的大海！它喵生不完整！你忍心剥夺一只小猫咪看海的权利吗？”
小橘一脸懵懂，被迫营业，无辜地对着屏幕上的海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猫：“它只想睡觉。”
第一回合，失败。
苏晴毫不气馁，放下猫，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出重大牺牲。她跑到自己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印着小猫爪印的旧信封，信封被撑得鼓鼓囊囊。她郑重地打开，里面是一小叠皱巴巴、面额不一的纸币和硬币，甚至还有几张超市找零的毛票。这是她咖啡店打工、服装设计接单、省下零食钱……一点一滴攒下的血汗钱。
“我有钱！”她声音响亮，带着有小布尔乔亚式的奢靡，把信封“啪”地拍在林薇的键盘旁边，几枚硬币滚落到地上。“我请客！呃……至少请车票！”她眼神亮得惊人，但深处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紧紧观察着林薇的反应。
林薇的目光扫过那堆零钱，又回到屏幕上：“预算不够。”
“我们可以穷游！住青旅！吃路边摊！”苏晴急忙补充。
“青旅人多嘈杂，卫生条件存疑。路边摊有食品安全风险。”林薇冷静地驳回。
第二回合，惨败。
苏晴咬了咬下唇，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她再次拿起手机，这次不是晒图，而是点开一个名为“征服大海计划（薇酱限定版）”的备忘录。里面塞满了各种颜色的高亮文字、混乱的收藏夹链接（“XX海边民宿特价！”“XX渔村小众沙滩攻略！”）、手忙脚乱记下的交通路线和估算时间。
“你不是说我应该独立吗？”她挺起胸脯，把手机屏幕转向林薇，语气带着一种“你看我在努力成长”的骄傲，“策划旅行也是独立生活的重要一环！你看，我都做好攻略了！行程、住宿、预算……我都考虑了！”虽然那攻略看起来像一团被小橘抓过的毛线球。
林薇的目光在那混乱的备忘录上停留了几秒，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你收藏的这家民宿，差评率32%，主要集中在隔音差和热水供应不稳定。你规划的这条公交线路，末班车下午五点，意味着我们必须在四点前离开海滩，否则滞留风险100%。预算里没有计算可能的紧急备用金和市内交通费。”
苏晴的骄傲瞬间垮掉，脸一下子涨红了：“那、那我再改改……”
“效率低下，一塌糊涂，毫无行动能力。”林薇无情点评。
第三回合，被精准打击至溃败。
苏晴蔫了几秒，像被太阳晒蔫几个月没有淋到雨的小草。小橘似乎察觉到气氛的低迷，跳上林薇的桌子，慢悠悠地走到键盘边缘，好奇地伸出爪子，精准地按在了删除键上。
“喵~”
屏幕上，一大段字符瞬间消失。
林薇：“……！”
苏晴：“噗……”
趁着林薇额角青筋跳动、注意力被小橘吸引的宝贵瞬间，苏晴深吸一口气，发动了堂吉诃德式的冲锋。
“林薇同学！”她凑近，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试图讲道理的语气，“你再想想，海边有什么？”
林薇冷着脸把小橘拎开：“麻烦。”
“错！”苏晴竖起一根手指，“是安静！你想想，远离城市，只有海浪声！比我们楼下半夜飙车的鬼火少年安静一万倍！你天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换个地方，是不是特别适合为你写代码编小说找灵感？海风一吹，思路‘唰’地就通了！”
林薇的动作顿了一下，没说话。
苏晴一看有门，立刻加大火力：“还有！新鲜海鲜！富含优质蛋白，对维持高强度脑力活动有显著益处！比我们天天吃速冻饺子和泡面健康多了！这难道不正是你最需要的吗？”她努力模仿着林薇平时分析利弊时的冷静口吻，虽然听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小橘似乎为了配合，跳下桌子，走到林薇脚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裤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是在说“去吧去吧”。
出租屋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空调的嗡嗡作响，以及小橘的呼噜声。
林薇没有看苏晴，也没有看猫，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消失的代码。
苏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连小橘都仰头看着林薇。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林薇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行程表，”她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苏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松动。
“给我。”
苏晴的眼睛瞬间瞪大，如同两颗被点亮的星星：“你……你答应了？！”
“有条件。”林薇打断她的狂喜，转过头，“行程、住宿、交通、餐饮，所有环节，按我的规划执行。预算上限，以你的‘基金’为基础，差额部分由我补足。途中一切行动，听从指挥。”
她每说一条，苏晴就用力点一下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几乎要咧到耳根。
“没问题！Yes，sir！绝对服从指挥！”苏晴原地蹦了一下，兴奋地举起手，“林薇万岁！大海万岁！”
林薇看着她欢呼雀跃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她重新看向电脑屏幕，新建了一个名为“沿海地区短期出行可行性方案（修正版）”的文档。
“现在，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攻略链接发给我。”她头也不抬地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漏洞太多，需要重新规划。”
“好嘞！”苏晴立刻凑过去，手指在手机上飞快操作，把收藏夹一股脑分享过去，脸上是藏不住的、胜利的灿烂笑容。小橘也跳回窗台，尾巴愉快地甩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