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1次轮回结束时，佳奈正跪在梨树下，指尖捻着梁穆衣角的一块碎布。布上还残留着松木与汗水的气息，可那气息正随着圣裁的能力一点点蒸发，像从未存在过。她闭上眼，数到第七秒，世界便如被揉皱的纸般重新展开——东窗镇的集市依旧喧闹，张冰怡拎着菜篮从巷口跑来，而那个叫“小禾”的女孩，正站在不远处，对着她露出甜得发腻的笑。
这样的循环，已经持续了太久。
最初的几十次，佳奈总在愤怒中打破平衡。她试过在小禾敲门时直接挥出法阵，试过拉着梁穆连夜逃离东窗镇，甚至试过与梅菲联手，在厨房就布下天罗地网。但结果从未改变：梁穆总会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消失”——有时是砍柴时被突然断裂的树干砸中，有时是喝了一口凉白开后倒地不起，最残忍的一次，是在她眼前，身体像沙漏里的沙般簌簌瓦解。圣裁的【虚湮幻灭】总能精准捕捉她的“反抗”，将一切修正为“必须失去一人”的结局。
第 357次轮回，佳奈故意漏掉“想留你吃饭”几个字。小禾只是歪头笑了笑：“那我去帮大叔烧火吧。”半小时后，厨房的柴火毫无征兆地炸开，火星溅在梁穆的衣角上，男人甚至没来得及呼救，就被无形的力量拧断了脖颈。那天，佳奈在浓烟里站了很久，第一次意识到：圣裁的能力不是针对“行为”，而是针对“意图”。只要她想保护谁，那份执念就会成为圣裁的武器。
第 511次，她试着对小禾友善。陪她逛集市，听她讲“家乡的故事”，甚至在她“不小心”打翻汤碗时，温柔地说“没关系”。可当小禾的指尖擦过梁穆的手腕时，那人的瞳孔突然涣散，像被抽走了灵魂。佳奈看着他倒在砂锅边，白粥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突然明白：退让与讨好，同样是“行为惯性”的一部分。
麻木是从第 689次开始的。她把那瓶野菊丢出窗外，看着花瓣在泥地里碾成烂泥。当晚，梁穆的头颅就滚落在野菊旁，眼睛还望着她房间的方向。圣裁在她身后轻笑：“你看，逃避也是一种选择。”那一刻，佳奈觉得自己的翅膀正在生锈，每一根羽毛都浸透着绝望。
直到第 890次，梅菲在她濒临崩溃时抓住她的手腕，暗紫色的雾气在她眼前凝成文字：“她的能力需要‘锚点’——你越在意的人，越容易成为她的坐标。”
……
——第 896次轮回的晨光
和前 895次没什么不同。佳奈握着玻璃瓶的手指收紧，野花的花瓣簌簌落在窗台。小禾的声音准时响起，甜得像浸了蜜：“佳奈的手真巧，这野菊插在瓶子里，倒比镇上花店卖的玫瑰还好看。”
佳奈垂下眼，盯着玻璃瓶上的指纹。第 689次的血渍仿佛还在那里，第 511次的粥痕也未干透。但她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死水：“小禾刚来镇上，要是不嫌弃，以后常来玩呀。大叔今天炖了排骨汤。”
她故意漏掉了后半句，却在心里数着秒。当小禾转身看向冰怡时，那道银色的光在指尖亮了 0.4秒——比第 724次快了 0.3秒。佳奈在心里冷笑：她在紧张，就像猫咪看到害怕的事物会炸毛一样。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一个普通人的出现而紧张。
厨房门关上的瞬间，佳奈的单翼无声展开。金色的羽毛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不再是守护的姿态，而是蓄势待发的利刃。她没有冲向厨房，也没有警告冰怡，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墙上梁穆和她的合照——那是去年镇上的摄影师免费拍的，老人笑得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
“选啊？”圣裁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短刃抵在冰怡的脖颈上，“选梁穆，还是选她？”
阳光落在她脸上，没有一丝犹豫：“我一个都不会选。如果让我选一个必须死亡的话，我会选择我。”
圣裁愣住了，短刃微微一松：“都这种时候了还在煽情？”
“不，”她将那个银刃对准自己的脖颈，“如果你想看到我彻底消亡，那就下手吧。天堂早已夺走了我的一切，我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佳奈一边说着，一边流下一股滚烫的热泪。
这是作为人性的软弱，却绝非她的弱点。因为人性的强大，甚至超越了物质。
哪怕只留下精神，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的目光扫过梁穆，他正昏迷不醒，浑然不知毁灭的到来；扫过冰怡，女孩的眼角闪着泪光；最后落在圣裁身上：“真正的选择，不是选谁活，而是选‘不接受这个选择’。”
圣裁顿时慌了神，她立马收回了银刃，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脚下黑色的法阵突然炸开，化作漫天光尘，圣裁的短刃在光尘中寸寸碎裂。
“你...！”圣裁又惊又怒，“你好卑鄙！竟然提前设局埋伏我！”
圣裁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被捆着的梁穆，却发现他早早就消失不见了。
原来佳奈早已布下梨树下的传送法阵，以及圣裁脚下的坍缩法阵。
无数次轮回中，她悟到一个道理——第一次的经历是“梁穆”活得最久的时间线。
只要她稍微做出任何不同寻常的举动，那么结局总会靠前。
所以，她干脆不反抗，以第一次最纯粹的行为过一遍流程，再将细节整理出来，就完成了“反杀”。
“该说卑鄙的人是你。”佳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所以呢？你又能怎样？杀了我吗？”圣裁笑了，“想想后果吧。”
“我还会无数次地折返，变成不同身份去折磨你的梦境。而且，佳奈…你的回溯…是不是快到头了？”
圣裁的话让佳奈浑身一怔。
如果杀了她，世界便不会再有另一个人知晓回溯的秘密。并且，也不会再因为她的事而夜长梦多。
冰怡站了出来：“佳奈，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嗯。”回溯了这么多次的佳奈自然知晓了答案。
光靠坍缩法阵禁锢她的行动远远不够。她指尖的银刃如同人的指甲，即便去除也会再生，是无法根除的。
佳奈抱紧了圣裁：“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没告诉你。”
“天使是无性的。只是多数更倾向于女性天使，因为女性代表了圣洁。”
“而我，现在要对你施加惩罚…”
“吸走你力量的惩罚。”
只见佳奈的手臂游走在她的全身：“我会教会你，什么是尊重。”
一股温热的力量涌入圣裁的体内，她感受到眼前出现了一片麦浪…她趴在其中，仿佛充满了惬意。
幸福感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来，填满了她的四肢百骸。
这或许就是佳奈留恋人间的感觉。她如此觉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