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触须像淬了毒的蛇信，穿透后山山洞结界的刹那，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暗紫色的雾霭顺着裂缝涌进来，所过之处，石壁瞬间爬满灰黑色的纹路，连最坚硬的花岗岩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
圣潮蜷缩在角落，读心术让她听见了所有声音：镇民的恐惧、混沌的贪婪——女孩突然捂住耳朵尖叫，银白的羽翼在失控中炸开，羽毛像碎玻璃扎进岩壁，她的读心术第一次失灵，眼前闪过的不再是人心，而是无数张被混沌吞噬的脸，其中一张，是昨天请她喝过一杯豆浆的阿婆。
“不行，不能就这么结束……”圣潮咬着牙站起，银白羽翼上的血珠滴在地上，竟烫出细小的白烟。
洞口方向，梅菲的黑色羽翼早已被混沌灼得只剩骨架，他死死用身体堵住结界的裂缝，暗紫色的锁链寸寸断裂。他看向佳奈，眼神里曾有的坚定正一点点被什么东西啃噬——那是他试图唤醒佳奈对“代价”的认知。
在巷角的交战中，一个孩子朝着佳奈背道而驰，嘴里喊着“怪物”，不久，黑暗吞没了他的身体，只剩一捧灰。
佳奈看着那捧灰，悲伤和愤怒像潮水漫上来，却被更深的无力按进海底。她跪倒在地，法阵在她掌心旋转，这一次，没有金色的光，只有暗黑色的——被空洞吞噬的力量。
母神站在云层上，看着下方化为焦土的东窗镇，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幅早已定稿的画。这片土地的哀嚎、混沌的嘶吼、还有佳奈的挣扎，都不过是她剧本里的注脚。
一根触须趁机穿透佳奈的胸膛，却被梅菲猛地扑过来挡下。他倒在血泊里，黑色的羽毛混着血沫飘起来，最后望向佳奈的眼神，没有拉斐尔死前的寄予，只有一片死寂的失望——他用最后的力气说：“后山失守了，快带……他们走……”
梅塔从地底拔地而出，她看着梅菲涣散的瞳孔，没有理会佳奈，只是小心翼翼地抱起他，暗紫色的斗篷裹住两人，转身没入阴影。风吹过空荡荡的巷口，只留下梅菲断裂的锁链，在地上轻轻摇晃。
佳奈踉跄着走出巷口，看见梁穆趴在地上，正朝着她的方向一寸寸爬来。他后背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把粗布衣裳浸成了黑红色，每动一下，地上就拖出一道暗红的痕。他咳出的血浆里混着碎骨渣，却仍死死攥着那把锈柴刀，刀尖插进地里，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佳奈……回去吧。”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们……承受不住了。”
“大叔！”佳奈扑过去想给他包扎，却被他用刀柄抵住胸口。梁穆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全是血污，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只剩被碾碎的绝望。“走！”他突然拔高声音，震得佳奈耳膜发疼，“别让我……再看见你！”他的眼中噙着泪水，他的每一声像是刀扎在佳奈身上。
周围的镇民像被点燃的枯草，瞬间炸开了锅。
“就是她！这灾星早就该走了！”
“长着翅膀的家伙没一个好人！灾难都是他们带来的，还在这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
“上次毁了半个镇子的是她，这次招来怪物的也是她！东窗镇容不下你这祸根！”
一个抱着孩子尸体的妇女突然疯了似的冲过来，指甲挠向佳奈的脸：“我要你偿命！你还我儿子！”被众人拦住时，她瘫在地上，头发散乱地贴在泪脸上，一声声哭嚎像钝刀子割肉：“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佳奈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她看着梁穆背上深可见骨的伤，看着镇民们眼中的怨毒，看着黑洞里不断涌出的触须，心口像是被混沌的触须缠住，越收越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大家没有错……”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地上，“错的是我。”
圣裁倚在断墙上，看着这一幕，又瞥了眼圣潮，嘴角勾起嘲讽的笑：“这才是母神‘知性’的真正力量——不是单纯的读心，而是把人心变成最锋利的刀。”
“谁告诉错的是你？”一句话像一把银箭射中她的额头，直击脑海。
圣潮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面前，银白的羽翼上还沾着血，却挺得笔直，她勇敢地对着佳奈用内心传话：“母神说混沌是罪恶，可她亲手把罪恶放出来；他们说你是灾星，可你一直在救人。谁能定义真正的罪恶？”
她攥紧手里那枚嵌着雪花的玻璃弹珠，弹珠在雾里折射出微弱的光，像颗不肯熄灭的星：“大家只不过被逼得走投无路了。相信自己，佳奈！”
佳奈猛地抬头，看见圣潮眼角的泪——那不是害怕的眼泪，而是末日中最坚强的灵魂。连她都敢站出来，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退缩？
“是啊……我不能被过往迷惑了双眼。”
佳奈展开双翼，这一次，不再是单翼，而是完整的、泛着金光的羽翼。暗紫色的雾霭在她周身退散，形成一道环形的真空地带。她飞向天空，穿过血雾的刹那，乌云被撕开道裂缝，黎明的光倾泻而下，照亮了东窗镇的每一寸焦土。
“我是谁，不重要。”她的声音清亮得像晨钟，穿透了风声与嘶吼，“重要的是，我知道该站在哪里。”
母神的虚影在云层上微微一震，银白的长袍下摆拂过触须，却沾不上半点尘埃。她看着佳奈的眼神里，不再是混杂着决意与痛苦的复杂——而是一种释然。
“我败了。”佳奈望着母神，金色的羽翼在晨光中轻轻震颤，“败者该有败者的体面。”
“我回到天堂，重新做我的爱丽丝。”
话音落下的瞬间，金色的法阵在她脚下展开。混沌的触须如同潮水般退去，暗紫色的雾霭消散在晨光里，只留下满目疮痍的东窗镇，和镇民们茫然的脸。
“快看！”一个镇民指着指针倒转的钟楼，声音发颤。
那些死去的人突然化作一道金光重新浮现：巷口的阿婆提着豆浆桶，教室里的小雨举着橡皮，抱着孩子的妇女愣在原地，看着怀里突然睁开眼的儿子，泪如雨下。
“母神，看到了吗？”佳奈的声音在云层中回荡，“这是我从血与温暖里寻得的力量——能够治愈世间一切苦痛的力量，时间回溯。”
圣灾站在云端，看着下方重获生机的小镇，第一次收起了暴戾的眼神，转为了些许惊讶，佳奈的成长远超她的想象。
圣裁则望着佳奈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刃，嘴角竟扬起一丝难得的柔和：“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佳奈走进了那片云中，伴随着母神的虚影消失了。
梁穆瘫坐在地上，看着法阵消失的方向，突然捂住脸，发出像困兽般的呜咽。他怀里的柴刀不知何时掉了，刀柄上刻着的“佳”字，在岁月的沉淀中已模糊不清。
而天堂的殿堂里，母神收起水晶球，指尖划过相簿上爱丽丝幼时的画像，第一次有泪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她轻声说：“欢迎回家，爱...不，这次我承认你是佳奈。”她的声音里，多了些什么柔软的东西，像冰怡家田园里的棉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