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最深处！比任何变身时的痛苦都更清晰，更灼人！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谎言，所有小心翼翼维持的距离，在那双眼睛和那些画稿面前，被撕扯得粉碎，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不再是那个默默仰望星辰、偷偷爱慕着她的少年林澈，也不再是那个带着巨大恐慌闯入她生活的“表妹”林晓澈……他成了一个被彻底看穿的、赤裸裸的、荒诞的怪物！
“呃……”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被他死死咽下。视线因为剧烈的奔跑和翻涌的情绪而模糊一片，路灯的光晕在泪水中扭曲、拉长，如同怪诞的鬼影。体内的“星屑”似乎也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和身体的透支而陷入了沉寂，只留下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酸痛和一种灵魂被彻底掏空的虚弱感。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勉强移动的躯壳。
不知跑了多久，当肺叶像破风箱般发出痛苦的嘶鸣，双腿沉重得再也无法抬起时，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散发着廉价快餐和汗味混合气息的老旧小区入口——陈浩家。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楼梯，冰冷的金属扶手硌着掌心。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的手指疯狂地拍打着那扇熟悉的、贴着褪色动漫海报的防盗门。
“陈浩！开门！陈浩！！”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濒死的绝望。
门几乎是瞬间被猛地拉开！
“卧槽！澈……”陈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穿着背心裤衩，手里还捏着半根火腿肠。他抱怨的话刚出口一半，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
门外站着的，不是他预想中那个失魂落魄的死党林澈。
是林晓澈。
一个狼狈到极致的林晓澈。
栗色的长发被汗水和泪水黏成一绺一绺，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身上那件属于林澈的校服衬衫被撕裂了好几处，衣襟歪斜，露出底下属于少女的、纤细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肌肤。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刺目的红痕，有些地方甚至擦破了皮，渗着细小的血珠。那双总是盛着星光或惊恐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麻木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褪色照片般的灰败。他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叶子，随时都会倒下。
“我……操……”陈浩手里的半根火腿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睡意瞬间被极致的震惊和恐慌取代，“晓澈？！不……澈子？！你……你怎么……这他妈怎么回事？！”他语无伦次，目光扫过对方狼狈的衣衫和身上的伤痕，最后定格在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上，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林澈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陈浩一眼。在门打开的瞬间，支撑着最后一丝意志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他的身体晃了晃，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倒去。
“喂！澈子！”陈浩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险险地扶住了那个倒下的、冰冷而颤抖的身体。入手处异常的轻，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脆弱感。“卧槽！你他妈别吓我！发生什么了？！”他声音都变了调，手忙脚乱地想把人往屋里拖。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清晰、由远及近的高跟鞋敲击水泥楼梯的声音，如同密集的鼓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穿透力，猛地刺破了楼道里昏暗的寂静！
嗒！嗒！嗒！嗒！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陈浩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楼梯拐角处，昏暗的感应灯光骤然亮起，勾勒出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苏晚晴。
她微微喘息着，额角和鼻尖渗着细密的汗珠，几缕栗色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颊边，显得有些凌乱。她身上还穿着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浅色的衬衫。她的脸颊因为奔跑而泛起一层薄红，但那双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清冷疏离感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陈浩从未见过的火焰！
那火焰并非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穿透一切的锐利！一种不顾一切的、必须得到答案的决然！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束，瞬间穿透了楼道昏暗的光线，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被陈浩半扶半抱着的、狼狈不堪的林澈！
那眼神里的东西太复杂，太沉重，带着一种洞悉了惊天秘密后的巨大冲击和……一种让陈浩头皮发麻的、无法理解的沉重决心。
“苏……苏晚晴？！”陈浩的声音都劈了叉，脑子彻底宕机。他看看怀里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出窍的林澈，又看看楼梯上那个气势汹汹、眼神锐利如刀的苏晚晴，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荒诞离奇的噩梦漩涡！
苏晚晴没有理会陈浩的惊叫。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林澈身上，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更加急促、更加清晰的声响，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喂！苏晚晴！你……你想干嘛？！”陈浩下意识地将怀里颤抖的身体往自己身后护了护，壮着胆子喊道，声音却带着明显的色厉内荏。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澈子怎么会变成这样？苏晚晴为什么会追到这里？还他妈是这副要杀人的眼神？！
苏晚晴终于走到了陈浩家门口的平台。她站定，微微喘息着，胸口起伏。目光却依旧如同焊死在林澈脸上一般。她无视了挡在前面的陈浩，直接对着那个眼神空洞、仿佛对一切失去感知的身影开口，声音因为奔跑和情绪而带着一丝沙哑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看着我。”
“林澈。”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被陈浩半扶着的、眼神空洞的林澈，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灰败麻木的眼睛里，仿佛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和逃避淹没。他猛地低下头，像受惊的鸵鸟，将脸更深地埋进陈浩的肩膀，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操！苏晚晴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陈浩彻底急了，他感受到怀里身体的剧烈颤抖，一种护犊子的本能让他火冒三丈，“没看见他都这样了吗？！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你……”
“让开。”苏晚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她的目光终于从林澈身上移开，落在了陈浩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仿佛在说“我知道你知情，别挡路”。
陈浩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但依旧挡在前面：“不让！你他妈……”
“他需要我。”苏晚晴打断他，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目光重新投向陈浩身后那个颤抖的身影，“只有我。”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陈浩混乱的大脑！他猛地想起刚才林澈那失魂落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样子……再看看苏晚晴此刻的眼神……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似乎唯一合理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难道……苏晚晴……知道了？！澈子的秘密？！
就在陈浩因为这惊悚的猜测而心神巨震、动作迟疑的瞬间——
苏晚晴已经动了！
她没有再给陈浩阻拦的机会，纤细的身影如同滑溜的游鱼，带着一种决绝的敏捷，猛地侧身，从陈浩手臂和门框的缝隙中硬生生挤了过去！径直冲进了陈浩家那凌乱、弥漫着泡面味的客厅！
“喂！你！”陈浩反应过来，又惊又怒，转身想追进去。
但苏晚晴的目标极其明确。她的目光如同雷达，瞬间扫过这狭小的空间，然后死死锁定了客厅角落——那个半掩着门的、堆满了杂物和陈浩旧衣服的狭窄壁橱！
就在刚才苏晚晴挤进来的前一秒，林澈如同受惊的兔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陈浩的搀扶，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一头扎进了那个黑暗、狭小的壁橱里！此刻，壁橱的门被从里面死死拉住，只留下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透出里面浓重的黑暗和……无法抑制的、细微的、如同幼兽受伤般的呜咽声。
苏晚晴的脚步在壁橱门前骤然停住。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的薄薄木门，听着门缝里传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的啜泣，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陈浩也追了过来，看着这情景，又急又怒：“苏晚晴！你到底……”
“出去。”苏晚晴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陈浩。她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壁橱门。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到极致的命令口吻。
“什么？！”陈浩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苏晚晴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能将空气冻结，“出、去。”
陈浩张了张嘴，看着苏晚晴那挺直的、带着一种近乎悲壮决绝的背影，又看看那扇紧闭的、不断传来压抑呜咽的壁橱门，一股无力感和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他咬了咬牙，最终狠狠一跺脚，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重重地摔门而出，将这片混乱的战场留给了对峙的两人。
防盗门关闭的闷响，如同最后的丧钟。
客厅里瞬间只剩下窗外隐约的车流声，和壁橱里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压抑的、如同灵魂被碾碎般的啜泣。
苏晚晴站在紧闭的壁橱门前，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屈膝，单膝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
她伸出手，没有去强行拉开那扇门。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触碰到了那冰凉粗糙的木门表面。仿佛在触碰一个一触即碎的梦境。
然后，她微微倾身，将额头轻轻抵在了冰冷的门板上。温热的呼吸拂过粗糙的木纹。
隔着这层薄薄的、隔绝了光明的屏障，她的声音，如同从深海中浮起的叹息，带着一种能穿透灵魂壁垒的、沙哑而低沉的温柔，清晰地送进了那片浓稠的黑暗和绝望之中：
“别怕……”
“我找到你了。”
“我的……”
“画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