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砸得林澈耳膜嗡嗡作响。那冰冷的宣告,不是宽恕,不是和解,而是一种……将他的灵魂彻底钉死在苏晚晴视线之下的、永恒的枷锁!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深沉的、被彻底掌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窒息!
“不……”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试图挣脱这荒谬的“扯不平”,试图否认这被强行捆绑的命运。然而,身体深处,那片因苏晚晴触碰而暂时稳定的星图,中心光点却因为这巨大的情绪冲击再次剧烈地紊乱起来!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闭嘴!”苏晚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她捧着他脸颊的手指猛地用力,迫使他涣散惊惶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自己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底!她的视线如同最沉重的锚,死死地压住他试图翻腾的灵魂风暴。“我说扯不平,就是扯不平!”她一字一顿,目光扫过他肩胛下那片因情绪而动荡的星图,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守护,“再敢让它乱动一下试试?!”
这强硬的、蛮横的守护姿态,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力量,竟真的暂时压下了林澈体内翻涌的恐慌。他的身体僵硬着,不敢再动,只剩下那双盛满了星光、痛苦和巨大茫然的眼眸,无助地看着苏晚晴。
苏晚晴不再看他。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扫向几步外僵立着、脸上表情如同打翻了调色盘的陈浩。
“陈浩!”
陈浩被这冰冷的声音激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在……在呢!”
“衣服!”苏晚晴的声音简洁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干净的!厚的!立刻!马上!”
“啊?哦!哦哦!”陈浩如梦初醒,看着地上林澈几乎衣不蔽体、布满伤痕的身体,一股寒意和责任感瞬间冲散了之前的震惊和混乱。他像被鞭子抽了一样,猛地转身,连滚爬爬地冲进自己凌乱的卧室,一阵翻箱倒柜的哐当声后,抱着一件厚实的、带着樟脑丸气味的深蓝色加绒连帽卫衣冲了出来。
苏晚晴一把夺过卫衣,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她甚至没有让林澈起身,直接抖开宽大的衣服,用一种近乎强硬的、却又异常小心的姿态,避开那些新鲜的伤口,将卫衣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在了那具冰冷颤抖的身体上!
宽大的帽兜落下,遮住了林澈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失色的下巴和紧抿的唇线。厚重的布料隔绝了夜风的冰冷,也暂时遮蔽了那惊心动魄的伤痕和……肩胛下那片缓缓流转的星图。
“扶他起来!”苏晚晴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对陈浩下令,自己则已经蹲下身,一手穿过林澈的膝弯,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背——那动作,避开了星图的位置。
陈浩赶紧上前,笨手笨脚却又无比小心地帮忙。两人合力,将裹在厚重卫衣里、依旧虚弱得如同没有骨头的林澈搀扶了起来。他的脚几乎无法着力,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苏晚晴和陈浩身上,头深深地垂在宽大的帽兜里,身体细微地颤抖着。
“澈……晓澈?能走吗?”陈浩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帽兜下,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重疲惫和痛苦的呜咽,算是回应。
“走。”苏晚晴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林澈大部分的重量倚靠在自己这边,和陈浩一起,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将这个裹在厚重卫衣里、脆弱不堪的灵魂,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出了这片如同灾难现场的阳台,挪出了弥漫着泡面味的客厅,挪下了昏暗冰冷的楼梯。
夜已深沉。老旧小区外的街道空寂无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将三人拖出长长的、摇晃的影子。深秋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在裸露的皮肤上。裹在厚重卫衣里的林澈依旧在细微地颤抖,每一次冷风灌入帽兜的缝隙,都让他的身体瑟缩一下。苏晚晴能清晰地感觉到倚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那份冰冷和虚弱,让她心头沉甸甸的,如同压着一块寒冰。
陈浩叫的车很快到了。司机看着这奇怪又狼狈的组合——一个穿着校服外套敞开的清冷少女,一个穿着背心裤衩、头发乱糟糟的壮实少年,中间还架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帽兜遮脸、明显站不稳的人——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去最近的医院!”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抢先开口,将林澈小心地塞进后座,自己也紧跟着坐了进去,将他牢牢地护在自己身侧,隔绝了司机好奇的目光。
陈浩愣了一下,刚想说“澈子这情况医院能看吗?”,但对上苏晚晴在后视镜里扫来的、那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风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只能闷头钻进副驾驶。
车子在寂静的街道上飞驰。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窗外呼啸的风声。苏晚晴紧紧挨着林澈,一只手隔着厚厚的卫衣布料,牢牢地揽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护在他的左肩胛骨附近,仿佛在守护着那下面隐藏的、脆弱的星图秘密。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能感觉到帽兜下传来的、压抑而粗重的呼吸。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透过帽兜边缘的缝隙,落在林澈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上。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和决心,在她清冷的眼底沉淀。她不再去想那些荒诞的变身,不再去想那些散落的画稿,不再去想那句“扯不平”。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守住他。守住这片正在缓慢恢复、却依旧脆弱不堪的星光。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区级医院的急诊门口。刺眼的“急诊”红灯在夜色中闪烁,带着一种冰冷而高效的气息。
“陈浩,挂号!”苏晚晴的声音依旧简洁有力,她小心地扶着林澈下车,脚步虚浮地走向灯火通明的急诊大厅。
深夜的急诊大厅依旧忙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孩子的哭闹和疲惫的面孔。苏晚晴和陈浩架着林澈的出现,尤其是后者裹得严严实实、帽兜遮脸、虚弱不堪的样子,引来了一些侧目。
值班的年轻女医生皱着眉头看着病历本:“林晓澈?性别?年龄?哪里不舒服?”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陈浩挡在身后,目光平静地看着医生,声音清晰而稳定:“女性。18岁。外伤,多处擦伤和软组织挫伤,可能有轻微脑震荡。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撞碎了玻璃门。”她语速不快,每一个细节都交代得清楚,避开了所有无法解释的荒诞。
医生狐疑地看了看帽兜下那张被遮住大半的脸,又看了看苏晚晴过于冷静的表情和旁边陈浩紧张兮兮的样子,最终还是指了指旁边的处置床:“扶她躺下,帽子摘了,衣服解开,我看看伤口。”
“帽子不能摘!”陈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他想起林澈此刻的状态,那红肿的眼睛,苍白的脸,还有……万一情绪激动星图又出问题……
医生眉头皱得更紧了:“为什么不能摘?看病还遮遮掩掩?”
苏晚晴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她上前一步,挡在处置床前,将林澈半护在身后,直视着医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她头部没有明显外伤,但有脑震荡迹象,畏光,受刺激会呕吐。外伤主要在四肢和躯干。”她的目光扫过医生胸前的工作牌,“张医生,请先处理肉眼可见的外伤。头部情况,如果需要,可以稍后做CT确认。”
她的语气冷静、专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瞬间让年轻的女医生怔了一下。那眼神里的东西,完全不像一个高中女生该有的。
“……好吧。”张医生被苏晚晴的气势所慑,又看了看帽兜下那个确实在微微颤抖的身影,最终妥协了,“扶她躺好,把外套和……里面伤到的部位露出来。”
苏晚晴小心地将林澈扶上冰冷的处置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她解开厚重卫衣的拉链,里面是那件早已被玻璃划得破烂不堪的校服衬衫。当苏晚晴小心翼翼地解开衬衫纽扣,露出下面布满新鲜划痕、淤青和擦伤的肌肤时,连见惯了伤情的张医生也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怎么摔得这么重?!”她一边戴上手套准备消毒清创,一边忍不住问。
“意外。”苏晚晴的回答依旧简洁,她站在床边,目光紧紧跟随着医生的动作,每当消毒棉球触碰到较深的伤口引起林澈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时,她的手指就会下意识地蜷紧。她甚至没有看林澈的脸,但她的全部心神,都如同无形的丝线,牢牢地系在那个躺在冰冷处置台上的、脆弱的身体上,感受着他每一次细微的痛楚。
陈浩站在一旁,看着苏晚晴那挺直的、仿佛能扛起一切的背影,再看看处置台上那个被疼痛折磨得微微蜷缩、却因为苏晚晴的存在而强忍着没有发出太大声音的身影,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震撼,是后怕,还有一种……莫名的心安。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澈子……好像真的被守住了。
清创、消毒、包扎……过程漫长而细致。林澈始终紧咬着下唇,帽兜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身体细微的颤抖和偶尔压抑的抽气声,泄露着巨大的痛楚。苏晚晴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寸步不离。
直到最后一块敷料贴好,张医生直起身,摘下沾了血迹的手套:“外伤处理好了,都是皮外伤,注意别感染。头部……既然家属坚持暂时不检查,那就观察,有呕吐、剧烈头痛、意识模糊立刻回来。”她顿了顿,看向苏晚晴,“你是她姐姐?需要开点止痛药吗?”
“嗯。”苏晚晴没有解释“家属”身份,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被重新裹进厚卫衣里的林澈身上,“开吧。”
拿着药单,扶着依旧虚弱、脚步虚浮的林澈走出急诊大厅时,冰冷的夜风再次袭来。苏晚晴下意识地将揽着对方肩膀的手臂收得更紧,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去一些寒风。陈浩跑去取药缴费。
医院门口惨白的灯光下,苏晚晴微微侧过头。宽大的帽兜遮住了林澈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和一小截苍白的下巴。他的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着,倚靠在她身上的重量,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依赖和脆弱。
苏晚晴的目光沉静如水,深处却翻涌着无法言说的波澜。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护住了身边这个裹在厚重卫衣里、伤痕累累、灵魂同样布满裂痕的身影。寒风吹动她敞开的校服外套下摆,猎猎作响,她却站得笔直,像一座沉默而坚固的灯塔,将怀中这片微弱摇曳的星光,牢牢地锚定在冰冷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