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恐惧和后悔彻底笼罩了彩莉的内心,她好害怕死去,她好害怕痛苦,她好害怕奶奶找不到自己焦急万分,最近看到自己的尸体后忍不住喝下下除草剂自杀的样子......
可是另一边彩莉却也希望死亡的降临,这样自己就不用再经历歧视,经历欺负,还有这些操蛋的麻烦生活了,只可惜了自己的奶奶,那个混蛋老爹,也大概率不会对奶奶好吧?
死了...似乎也不错。可惜,这都是自己自私的苦愿。
但故事的结局,并非如此......
就在她彷徨无助,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一个无比熟悉,带着不该属于这种年纪的哭腔和极度焦虑的声音,穿透了风雨声,翻过了土坡麦穗,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彩莉——!彩莉——!你在哪儿啊?!快点回话呀! ! !”
这声音...是奶奶,奶奶来找自己了!
果然自己还是不愿意死吗?
“奶奶,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彩莉用尽全身力气回应,声音带着哭喊。
听到她的声音,奶奶立刻循声冲了过来,根本顾不上泥泞湿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田里,一把抓住了彩莉还沾有粘土的冰冷的小手。
没有预想中的斥责和打骂,奶奶第一时间将带来的雨伞塞进彩莉手里,急促地叮嘱她。
“来彩莉,把伞拿好,举高!用力撑住,别让风刮跑了!”
然后,奶奶毫不犹豫地,吃力地弯下腰,将浑身湿透、冷得发抖的彩莉背在了自己并不宽阔,甚至有些佝偻的背上。
一瞬间,被寒冷包裹的彩莉,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驱散一切恐惧的温暖和安全感。
尽管奶奶的后背,其实也早已被雨水打湿了不少,并不算多么暖和。
就这样,二人一老一少,在越来越大的风雨中,互相支撑,互相依托,奶奶背着彩莉,一步一步,艰难而坚定地朝着家的方向挪动。
而彩莉趴在奶奶背上,她的心里难受极了。
自己这一趟任性,非但没有“看到”星空,反而让奶奶如此担心,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出来寻找自己......
在路上,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凉的雨水,再次从彩莉脸上滑落。
她将脸埋在奶奶湿透的背领衣襟里,哽咽着道歉。
“奶奶.....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偷偷跑出来的......让您担心了......我错了......”
然而,奶奶并没有责怪她。
奶奶只是喘着气,调整了一下背负的姿势,反而先关心地问道。
“别瞎说了傻孩子......冷吗?”
彩莉吸着鼻子,违心地回答:“不......不冷......”
“瞎说!”奶奶立刻否定,语气带着心疼。
“这天气,这时候,怎么可能不冷?赶紧抱紧我,咱娘俩快点回家!”
但是彩莉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忏悔:“奶奶......对不起......我真的不该跑出来的......我应该在家等您回来的......”
奶奶依旧没有生气,她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温柔。
“呵呵呵......咱的傻孩子呀......别想那么多了啊。你可是个自由的人,奶奶我呀,是无权干涉你的生活和选择滴。”
彩莉听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用沉默回应。
之后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后,奶奶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询问彩莉一些事情。
“彩莉啊......你晚上跑出来,是想去见谁吗?还是说......有什么别的事?”
彩莉摇了摇头,脸埋在奶奶背上,闷闷地回答。
“不是......我就是......想看看奶奶您说的星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没想到......不小心睡着了......还下了雨......”
听了她的回答,奶奶愣了一下,随即竟然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带着湿气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特别可爱的事情。
“哈哈哈......我的傻孩子哟......”奶奶笑着,语气里充满了怜爱。
“我相信呀,总有一天,你一定能看到的,到时候,你可要画一张最好看的画,送给奶奶!奶奶以后啊,要把它带进坟墓里面呢。”
“! ! ! 奶奶,咱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彩莉立刻急了,用力抱紧奶奶的脖子。
“您不能这么想,你可是要长命百岁的,您要活很久很久!”
可是奶奶却并不在意,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平静的坦然。
“傻孩子啊......人总要实事求是啊......奶奶年纪大了,总有要走的那一天,而你呢......也总有一天,能亲眼看到那片星空的,以及自己独立生活......”
她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气,然后说出了埋藏心底最深的愿望。
“只是......奶奶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在我闭眼之前,在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能看到我们彩莉......能遇到真心关心你,爱你的人,能交到和睦友善的朋友,能找到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家’。”
听到奶奶这番话,彩莉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难受,却又被那份深沉无私的爱意包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而这时候奶奶的情感似乎也到了临界点,尽管奶奶年事已高,按理说这个年纪的人都应该把人生看开了,没什么在意的才对,可谁让奶奶心里一直有个牵挂的人,来不断让她操心,让她担忧呢?
彩莉在这一刻迷惘了。
哗啦啦啦...天还在下雨,云还在哭泣,一滴一滴雨水击打在雨伞上,发出清脆的拍击声,一次次击打在彩莉的心房上。
在朦胧的感知中,她听到奶奶的声音也带上了难得的哭腔,和她平日中的自强形象完全不相符。
“孩子......咱娘俩得把日子过好,我不能离了你......可是你奶我也怕,我怕我死了,没人愿意照顾你,怕你活不下去......我怕你有意外出事了,我活着的意义没了,我怕我要上吊去找你......”
这一刻彩莉再也坚持不住,自己到底算是可怜还是幸福呢?她不知道。
这种矛盾的情感在她心中激烈碰撞,让她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用力地点着头,在奶奶耳边郑重承诺。
“不用担心奶奶......我一定可以遇到爱我的人的,而且,我也终究会看到你说的星空的,我相信一定可以做到的!”
而这段风雨中的回忆,到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