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无声的裂隙从两人脚下散开，像黑墨滴入清水，漾出一圈一圈的晕。石壁上的阵纹微微一暗，又像什么都没发生。
“引魂，不动身。”林洛说，
“外面的看守的紧，所以我们直接在里面训练。”
下一瞬，苏梧眼前一黑——不是失明，而是所有色彩被抽走，世界只剩下光与影的轮廓。耳边有海一样的呼吸，沉而长。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掌像被淡墨洗过，半透明，十指细节清晰却没有温度。
“这是我做的狩场，一个用神念撑开的空间”林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落下，
“时间在这里比外面快六倍。别贪心，第一天最多两个场，魂锚松了会让你直接落进去，到时候捞你你还要费些功夫。”
“魂锚？”
“你心口那一点热，就是。”
“在这里，你的身体是魂体，比肉身脆弱十倍。受伤的痛感也是十倍，但好处是，死了可以重来。”
话音未落，第一只魂兽从影丝间滑出。
苏梧看见了它——一头没有实体边界的带着尾巴的魂兽，形状像被撕破的斗篷，风一吹就翻面，翻面的时候会露出一张没有五官，整个皮肤像被烧伤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实战。掌心在发冷，呼吸里带着细碎的颤抖。
她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后退半步，脚掌刚离地，那魂兽就毫无征兆地贴近了。
她肌肉一紧，立刻止步，摆出了青元剑诀的防御架势。
她还是对林洛传授的诡道功法没什么自信。
然而魂兽的攻势乱到无章——此刻她看不出任何路数。
在它扑来的一瞬，速度远超苏梧的预判。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守势在那速度面前像被任它撕咬的木桩。
她赶忙放弃防御，利用遁步把整个人从原地挪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魂兽扑过来时，咬住了她的肩。
灼痛从肩沿烧到耳后，痛感被放大了十倍，眼前一白。
她猛地睁开眼，人还好好，但脑袋里像有几百根针在同时乱扎，眼前阵阵发黑，魂力倒灌的眩晕感让她趴在地上干呕。
“蠢货。”林洛的声音很冷，
“说了用我的功法，别和它比速度和力量。”
她勉强听到了林洛的话，但是脚下发飘，还没稳住，第二扑已经到了，又是纯粹以速度碾压。
她勉力起式，剑在抬手一瞬就拖沓了，被风压刮得寸寸散开，护身之势薄如纸。
苏梧又“死”了一次。
等再复活一次的时候，她把节奏硬生生斩断，开始尝试林洛的方法。
不迎锋，只看起手。
把步伐压到最小。
可那魂兽的攻击快如闪电，轨迹飘忽，等她看清时，自己已经又成了碎片。
然后又是一阵剧痛和眼前一白，自己又复活了。
不行！
苏梧强行把眼中那因剧痛而涣散的神采重新凝聚。
放弃仙风道骨，正道功法！
能让她活下去的，才是好东西！
她闭上眼，调整着呼吸，将脑中所有关于《青元剑诀》的招式、心法全部清空。
再来！
这一次，苏梧没有再摆出任何防御架势。
她强迫自己放弃用眼睛去捕捉对方的动作，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将全部心神用神念去感知。
世界突然变得有些不同了。
视觉的干扰消失后，那魂兽在她神念的感知中，不再是一个具体的形态，而是一团庞大而暴躁的能量聚合体。
“吼——！”
魂兽动了，一道利爪划破虚空，直取她的面门。
在神念的感知里，苏梧清晰地感觉到，在那利爪挥出的前一刹那，一股庞大的魂力从魂兽的躯干，涌向了它的右前肢。
那个就是起手！
但她的身体反应跟不上神念的捕捉。
“噗嗤！”
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但这一次，苏梧却没有惨叫。
她在刚刚死死记住了刚才神念捕捉到的那一丝感觉。
“有点意思了。”林洛的声音第一次收敛了轻蔑的语气。
苏梧没有理会，在剧痛稍稍平复后，再次面对这个魂兽。
第二十次死亡……
第三十次死亡……
在重复着被虐杀的过程。
每一次“复活”，她的脸色就更白一分，神念的感知和身体反应却愈发变得敏锐。
她逐渐习惯了在剧痛中保持清醒，习惯了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魂力流转的轨迹上。
终于，在第五十一次死亡来临之前。
当那头魂兽再次扑来时，苏梧的神念捕捉到了那股涌向的魂力波动。
就是现在！
她的身体只是微微向左一侧，右脚以脚跟为轴，向外拧转。
一个侧身，凌厉的爪风擦着她的后背掠过，带起的劲风甚至吹起了她的发丝。
魂兽一击落空，庞大的身躯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了一步。
躲开了！
“还没完。”林洛的声音冷静地提醒。
魂兽稳住身形，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残影，再次猛冲而来！
这一次，苏梧睁开眼，她的双眼死死盯着魂兽，但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神念的感知上。
左边！
魂兽的左肩魂力变得汹涌起来。
苏梧左脚向前踏出半步，身体向右一倾，堪堪避过了那记势大力沉的肩撞。
尾巴！
神念感知到魂兽尾部的能量在一瞬间被抽空，继而猛地爆发！
苏梧没有回头，身体顺着前倾的势头，一个矮身，那长尾，贴着她的头扫过！
前爪、头槌、甩尾……
在魂兽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苏梧的身影，动作幅度极小，每一次都只是在攻击降临的最后一刻，做出最小范围的闪避。
时而侧身，时而矮头，时而后撤半寸，时而垫脚一分。
她的脚步仿佛黏在地上，每一次移动都精简到了极致，却又能避开所有攻击。
狩猎场内，只看到那头狂暴的魂兽不断地猛扑、挥爪、甩尾，掀起阵阵风，却连那个人类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头魂兽的攻击频率开始下降，魂力组成的身体也变得有些虚幻。
它似乎……被活活耗到没体力和蓝量了。
而苏梧，第一次在狩猎场中，感受到了眼前是魂兽是猎物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