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温水枫突然被一阵尖锐的叫声吵醒。
“爱丽丝，怎么一大早就那么吵？”
茉莉坐起身打了个哈欠，粉色的发丝凌乱地挂在眼前。
“别吵了，别人还要睡觉呢。”
温水枫转了个身，背对爱丽丝打算继续睡眠。
“你这家伙……”爱丽丝冲过来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抓住他的双肩用力摇晃道，“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和茉莉大人睡在一起啊！”
“自然而然？”
注视着她愤怒的神情，温水枫揉了揉眼睛，试探性地回答道。
“这世上哪有这种自然而然！”
“也可能是不可抗力！”
见爱丽丝的手已经搭在了佩剑上，温水枫赶紧补充道。
“你还是去死吧！”
爱丽丝的剑一闪而过，好在他反应及时，只被斩断了几根头发。
“你这个神经病，能不能别没事就拿刀砍人啊。”
接住自己零落的秀发，温水枫崩溃大叫。
这可是自己死之前专门雇人整理的仪容仪表！入殓师可是很贵的知不知道？
“好了，爱丽丝，适可而止吧。”
茉莉终于出声制止了她。
…………
又解释了好一阵儿，爱丽丝才终于相信他什么都没做。
“所以说，早餐就吃这个吗？”
温水枫咬了一口手中的风干面包，坚硬如岩石的质地加上一种淡淡的咸苦味，味同嚼蜡。
“别再挑三拣四啦，过两天可能连这个都吃不到了。”
这种东西，爱丽丝竟然也吃得津津有味，简直可以说是异食癖级别了。
“爱丽丝，你该不会没有味觉吧？或者说，你平时就喜欢吃一些奇怪的东西？”
要是真的有这种癖好的话还是趁早纠正为好吧？
“你这家伙！”
“爱丽丝。”
在茉莉严厉的制止声中，爱丽丝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口吃完了剩下的面包。
“沃去接着练剑了。”
嘴里塞满面包，爱丽丝含糊不清地说道。
“去吧。”
和温水枫一起静静地目送爱丽丝离开后，茉莉回过头有些尴尬地看着他。
“抱歉，只能拿出这种东西招待你。”
“哈哈，没关系，和我平时吃的也差不多。”
客套真是现代人的坏习惯。
温水枫目露艰难地看着面包，终于狠下心一口塞进了嘴里。
真硬啊，感觉已经到了能划伤咽喉的地步了。
“不果，咳咳，爱丽丝还真鲁力啊。”
现在回想起来，那家伙刚进来时满头大汗，估计也是刚刚结束锻炼吧。
“是啊，真的很努力呢。”
望着爱丽丝在远处练剑的身影，不知为何，茉莉垂下眼帘，脸上浮现出一抹忧伤的神色。
看样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温水枫判断。
但是现在正需要关于世界的情报，就算是难言之隐他也要知道。
“详细跟我说说吧，关于这里的一切，有太多不合常理了。”
茉莉思索了片刻，终于点头道：“这样啊，那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譬如说，为什么要吃这个？”温水枫举起茉莉几乎没有动过的面包，“这四周都是森林不是吗？难道找不到别的能吃的东西吗？”
“关于这件事——”
茉莉叹了口气，从简陋的餐桌旁站起身，向营地周围的一颗高耸入云的树木走去。
跟着茉莉走出帐篷后，温水枫立刻察觉到了周围的异常。
一般的森林都是由庞大的生态系统组成的，因此，周围应该存在各种各样的植物才对。
然而，这片森林中的植物异常简单，除了这种树以外，只有一些零星的野草。
这些树笔直地向上生长，没有任何旁生的枝条，只有在树干的尽头，才会撑起一把遮天蔽日的绿伞，遮挡住所有倾泻而下的阳光。
“这种树叫吞天云树，如你所见，它们会笔直地向上生长，然后遮挡住所有的阳光，让下方的植物全部无法存活。”
茉莉眺望着吞天云树的尽头，皱起了眉头。
果然是这样，这算是植物中常见的竞争策略。
据温水枫所知，在地球南美洲地区的雨林中，也存在着相同的竞争。
“全部砍掉不就好了吗？”
温水枫疑问道。
“不行哦，这种树木非常非常坚硬，凭我们的武器根本没法砍断它。”茉莉摇头道，“不仅如此，它的果实还有毒，完全吃不了，只有魔物才会吃，所以，这里不仅什么能吃的都没有，还到处都是魔物呢。”
原来如此，所以那些帐篷才会那么简陋，所以那些半蛇人才会那么饥饿吗？
“那么，干脆换个地方居住不行吗？”
温水枫环顾四周，这种地方实在算不上宜居。
长时间不晒太阳会长不高的吧？
既然茉莉都一百多岁了，那么爱丽丝怎么着也有三四十岁了吧？还是一副萝莉的样子……
四十岁的萝莉……有点吓人了吧……
就算是我这种纯血赛季萝莉控也很难下手啊。
不知为何，茉莉垂下脑袋，看起来失落异常。
“其实……我们是不得以才来这里居住的，外面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了……”
温水枫刻意等了一会儿，然而具体的情况，茉莉似乎并不打算说明。
作为策略游戏的高手，温水枫深知情报的重要性。
缺失的情报可能会导致错误的判断，这是非常愚蠢并且没有效率的做法。
战略游戏中也有需要组队才能参加的比赛，然而，因为出于私心的隐瞒而输掉比赛，这对温水枫而言是愚蠢到不可接受的。
因此，温水枫通常会一个人操作数个角色赢得胜利。
自己和自己结盟，没有比这更可靠的了。
然而，这里毕竟不是游戏世界，只能劝她主动坦白了。
“茉莉，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请你不要向我隐瞒任何事，好吗？”
温水枫平静地注视着茉莉。
“我说过了，你救了我，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会拯救你，无论如何，明白了吗？”
温水枫的深邃的黑色瞳孔似乎有着能让人安心的功效，这实际源于他内心的极度自负。
任何和他对视的人都会受到他无比强烈的自信的感染，觉得只要跟随着他，自己就同样可以无所不能。
这就是所谓王的天赋。
然而，茉莉并不知道这些，她此刻正深陷困惑。
明明对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到底为什么，他的话会如此让人信服呢？
“其实，爱丽丝是英雄。”
进行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深吸一口气后，茉莉终于开口道。
“英雄？她那样子一时间还真让人难以接受。”
“你真的很喜欢和她吵架呢。”
“不不不不不，是她总是莫名攻击我好吗？”
这到底算是哪门子喜欢？温水枫无语。
“关于这件事，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茉莉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能说出口。
“在天界的神明，通常会从自己的信徒中选择两个人在人间代为行使自己的权能。一个是代替神明帮助信徒解答困惑的神女，另一个，则是代替神明引领保护信徒的英雄。神职者只要不被神明抛弃，就能够一直存在下去，而且几乎无法被杀死，就像我这样，没有心脏也没关系。而爱丽丝，刚刚被选定为英雄不久。”
“等等。”温水枫打断道，“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英雄无法被杀死，那么爱丽丝之前的那位英雄去哪了？被羽蛇神抛弃了吗？”
“不，卡列尔是被杀死的，死在其他神手下的神职者手里。”
原来如此，温水枫低头沉思了片刻。
既然神职者之间可以互相伤害，那就说明天界的神明之间，也并不和平。
“所以爱丽丝才会如此拼命地练习吗……”
“嗯，她大概是担心靠自己的力量保护不了大家，毕竟这里到处都是魔物呢。”茉莉满眼悲伤地点头道。
“你之前说过你们是被驱逐到这里的对吧？你们究竟为什么会遭到驱逐呢？卡列尔又为什么会被杀死？这与你和爱丽丝打算复活魔王这件事是否存在关联呢？”
顾不上安慰茉莉，温水枫继续追问道。
他心中的疑问不仅没有被解决，反而越积越多了。
茉莉抬起头望向森林深处，她的记忆渐渐飘回了远方，回到了欢快的童年，回到了半蛇人最兴盛的王朝。
“在大约一百年以前，半蛇人的族群中，出现了三个天才，分别是我，卡列尔，以及魔王阿斯特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那时候，我们天赋异禀，觉得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无所不能。那时候，族群还很繁荣，我们居住在水草丰满、森林茂密的湖泊附近，一起学习，一起玩闹，直到在我们十六岁成年的那天。”
茉莉的神情突然变得惆怅起来。
“在那天，我被羽蛇神选定为了神女，卡列尔则成为了英雄。然而，我们中最聪明的阿斯特丽，却不知为何没能被选中。即使如此，阿斯特丽也没有为此感到一丝一毫的气馁，当我们不知所措，傻傻地打算安慰她的时候，她却对我们说‘没关系，这样我就有时间成为更伟大的存在啦’。”
伴随着故事的进行，茉莉的声音染上了淡淡的忧伤。
这是个有趣的人。
魔王阿斯特丽，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见见她。
没有借助神明的力量，仅仅依靠自己就成为了魔王，这简直是轻小说中才会存在的完美角色。
“看来她成功了呢。”
温水枫感慨道。
“嗯，她成功了，依靠自己的智慧和魔法，阿斯特丽统一了所有魔族，最终成为了魔王。然而，成为魔王并不是阿斯特丽梦想的终点。她真正想要做到的，是彻底消除战争，阿斯特丽希望大家不再争吵，不再兵戎相见，她希望每一个种族都能够在适合自己的土地上生活和繁衍。为此，阿斯特丽才要统一所有的魔族部落，她希望自己能成为所有魔族的代表和其他种族交涉。”
每一个种族都能够在适合自己的土地上生活和繁衍吗？
真是温柔的想法。
阿斯特丽拥有他所没有的勇气——
即使莽撞，这也依然值得他敬佩。
可惜他大概猜到了故事的结局——过于理想主义的花朵终究是要被上帝采撷的。
“最初的交涉，她成功吗？”
温水枫已经开始好奇起故事的后续。
“成功了哦，阿斯特丽用自己的口才和信仰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精灵、矮人、人类，所有种族都受到了她理想的感染，所有种族都认可了她的想法。在那三十年间，世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平稳和繁荣，在那三十年间，半蛇人和其他魔族一起，建立了这个世界曾存在过的最强大的帝国——魔族联邦。”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的，对吧？”
温水枫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知道，在魔族联邦成为最强国家的那一刻，国家之间脆弱的平衡就已经被打破了。
阿斯特丽跨越了其他国家能容忍的底线。
“没错，十年前，人类中最强大的国家洛兰缇亚教皇国国王突然离世，作为继任者的下任国王一上台就否认了前任国王签订的所有条约，不仅如此，他还通过宗教洗脑民众，煽动对魔族联邦的仇恨火焰，又联合精灵国度艾瑟兰提亚蓄意挑起战争，最后，就连一直保持中立态度的矮人国家烬土刚盟也被他们拉下了水。那时的魔族联邦根本没有同时抵抗这三个国家的力量……十万族人……不是战死沙场，就是被人类残忍的屠杀而死……”
茉莉的声音逐渐哽咽，直到最后，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然而，剩下的事情，温水枫已经能够猜想到了。
阿斯特丽和卡列尔被杀，魔族联邦战败后被迫解散，半蛇人被当成了这场战争的牺牲品，一路被追杀到了这里。
所以……爱丽丝才会这么痛恨人类啊。
虽然温水枫在游戏里也会经常核平那些负隅顽抗的国家首都，但是，屠杀这种事，就连最真实的策略游戏中，都是不被允许的。
这已经是反人类的范畴了。
如同水晶般的泪珠划过茉莉苍白的脸颊，茉莉伸手抹去，强撑着让自己坚强地抬起头来。
“茉莉，你要向那些人类复仇是吗？”
温水枫不再依靠吞天树，认真地注视着她。
“嗯……我必须为死去的族人复仇……”
就像要打消他劝解的念头一样，茉莉回应他的目光坚定不移。
然而，或许是内心仍然害怕被他抛弃，茉莉的手攥得很紧。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不想把这些事告诉我啊……
可我根本没打算劝她啊，更没打算因为这种小事就抛弃救命恩人。
“不必顾虑我，不如说，我会帮你杀了他们的，茉莉。”
温水枫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直到手都已经放在了茉莉脑袋上，他才察觉到事情不对。
这么说，她不是已经一百多岁了吗？摸百岁老人的头，这真的能对吗？
温水枫颤颤巍巍地打算收回手，却被茉莉用力拉住，重新放回了脑袋上。
“真的吗？真的不会抛弃我们吗？”似乎是受到了摸头的影响，茉莉的眼泪开始止不住的落下，“明明答应了他们要守护好族群的，可现在，我……我已经完全无计可施了。”
“哎呀，我不是说过了吗？人类什么的，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温水枫完全不擅长应对女性的眼泪。
虽然之前也有人对他流过眼泪，但都只是在求他不要死而已。
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焦急而又无计可施的感觉，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他的胸口攀爬。
“但是……如果真的要打仗，要下令杀光对方的军队什么的，再怎么说你也会犹豫的吧……”
靠，这我真忍不了，这简直是在质疑我作为战略玩家高手的专业性。
杀光对方的军队什么的，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不是很正常吗？
就算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也经常会这么做吧？何况对他而言。
温水枫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任何人的温暖，他早已受够了父母的不闻不问，亲戚的冷言冷语。
因此，对他而言，同类是个伪概念，这个世界没有同类，没有族群，只有个体才对。
所谓的同类，其实只是刻板印象而已，把大体相似的个体强硬的安排在一起，这完全没道理不是吗？
就他而言，他一直反对把他和犹太人放在一起（申明：纯粹作者个人偏见而已，不是FXS）。
所以，除他以外的其他人类是死是活，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完全没问题，如果是对方的军队的话，要杀多少都没关系哦。”
温水枫的声音平淡异常，好像这是一件根本不值一提的事情。
这反而显得一直纠结着这种问题的茉莉看上去有点傻。
“如果没问题了的话就赶快走吧。”
温水枫拉着茉莉的手，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诶？要去哪？”
茉莉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
“关于食物的事，我已经知道要怎么解决了。”
“什么？真的能解决了？”
由于实在太过惊讶，茉莉差点被路上的石头绊倒。
“嗯，根据你的说法，这片森林里，到处都是食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