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芬布尔之冬 原初的Völuspá

作者:Error博士 更新时间:2025/7/30 15:39:23 字数:9675

1

是的,那敞亮气派的大殿是沃尔松格家族——奥丁神裔的府邸:既是英雄豪杰传说之地,亦是雕栏玉砌之地。

但见大殿内部,甚是金碧辉煌:穹顶之上的水晶灯熠熠生辉,两旁壁画的女武神威严挺拔。

立于中央的少女好像失去了所有的重量,悬于空中,挥舞发梳。

而那游走于发上的银白色的发梳恰似一轮新月,拂弄那肆意飞扬的金色春风。

细细看,那梳子上边还铭刻着古奥的符文:ᚷᛁᛒᚢ ᚨᚢᛃᚨ

梳齿间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灿灿沁香。

祂感到自己的气力已恢复个七七八八,阵阵暖流缓缓地涌入身体各处。

祂尘世的祭坛已搭建完毕,是时候了。

(来吧,起身吧!)

祂静静地俯瞰着脚下,而后纤手一挥,一道道纯白的巨柱拔地起身。

再一挥,白色的柱子伸出千万道白茫茫的光带,它们倾泻着自己的光辉,而后飞向了天空,盘旋缠绕,化成一个纯白的正方体把祂包围起来。

透着白光魔法的结界宛如一轮坠入星河的太阳般,为这殿堂加冕祂的璀璨。

只片瞬一个正三角形横亘在祂的眼前。

独眼的神明微微启唇,于圣洁的背景下咏颂神圣的言灵:

ᚠ·ᚢ·ᚦ·ᚨ·ᚱ·ᚲ·ᚷ·ᚹ.

那是名为Freyja ættir的诗语,祂用它填补了正三角形的第一条边。

ᚺ·ᚾ·ᛁ·ᛃ·ᛇ·ᛈ·ᛉ·ᛊ.

那是名为Hagall ættir的诗语,祂用它填补了正三角形的第二条边。

ᛏ·ᛒ·ᛖ·ᛗ·ᛚ·ᛜ·ᛞ·ᛟ.

那是名为Týr ættir的诗语,祂用它填补了正三角形的第三条边。

『咔咔咔咔——!』

伴随着一波又一波的轰鸣声音。

那三角形化作缥缈的雾霭,盘旋拧绕着,一齐簇拥在祂的身旁。

祂感到自己的身体愈来愈轻、愈来愈轻。

祂面向北方,飘入正方体边墙的中间。祂仰起脸,平静地笑了起来,继而飞旋、飘扬起来,如蝶般轻盈。

这个空间正将祂从外部的世界剥离开来,为祂创造独属于祂的净土。

须臾,祂已沿着这正方体侧面,顺时针走了一圈。

祂又停下来,静听心底的声音。

化作雾霭的三角形聚合定形了起来。先前被祂写下的那24个泛着烫金色泽的卢恩,扭曲出各种怪异荒诞的形状,如一条飞龙腾挪舞动。

祂感觉自己也融进去了,祂聆听那卢恩的簌簌低语——像铃铛的声音,清脆、高昂。

渐渐的,那演奏的声音大起来,轰鸣起来,热闹起来了!

在这笙歌鼎沸中,24个卢恩翩翩起舞。抖动着绚烂的金色光芒,熠熠生辉。

Fehu Uruz Thurisaz Ansuz Raldho Kenaz Gebo Wunjo

Hagalaz Nauthiz Isa Jera Eihwaz Perthro Algiz Sowilo

Tiwaz Berkana Ehwaz Mannaz Laguz Ingwaz Digaz Othila

卢恩们唱诵着祂们的名字,祂也唱诵着祂们的名字。祂们的力量融汇成轻柔、温暖的银河。祂们的光、祂们的热弥漫开来,祂感到自己像是被它们融化。

须臾,祂已沿着正三角形,顺时针走了一圈。

祂们的轮廓逐渐模糊,虚无起来了。

恰在这当儿,一个符文在空中显现,那是Algiz——圣洁的卢恩颂歌已迎来它的终章。

祂们自行将自己揉碎,便是模糊的轮廓也彻底虚无了、只剩下一大片发亮的点点光沫,犹如散落在沧海的碎金。

Algiz剧烈的扭曲变换着,祂的力量变得抽象起来,于是祂也跟着消失了——已无他物。

唯独眼的神明矗立于天地之间,祂的轮廓披上一层乳白的光晕,显得格外神圣。

既已搭好这结界,祂便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Aldaföðr Aldagautr Alföðr Arnhöfði Atríðr Auðun Báleygr Bíldr Björn Blidnr Bölverkr Farmaguð Farmatýr Fengr Fimbultýr Fengr Fimbultýr Fimbulþulr Fjallgeiguðr Fjölnir Fjölsviðr Forni Fornölvir Fráríðr Fundinn Fundinn Gagnráðr Gangráðr Gapþrosnir Gautr Geiguðr Geirlöðnir Geirtýr Ginnarr Gizurr Glapsviðr Goðjaðarr Göndlir Grímnir Grímr Gunnblindi Hagvirkr Hangaguð Hangatýr Hangi Haptaguð Haptsonir Hárr Herföðr Herteitr Her-Týr Hjálmberi Hjarrandi Hnikarr Hrafnáss Hrafnaguð Hrani Hrjótr Hroptatýr Hroptr Hvatmóðr Itrekr Jafnhár Itrekr Jafnhár Jalfaðr Jölfuðr Járngrímr Jólnir Jólnir Jörmunr Njótr Óðinn Óðr Ófnir Ómi Rögnir Sangetall Sannr Saðr Sigfaðir Sigföðr Siggautr Sigmundr Sigtryggr Sigtýr Skollvaldr Sváfnir Sviðrir Svipall Unnr Uðr Vakr Valföðr Valgautr Valkjósandi Valtamr Valtýr Valþögnir Vegtamr Veratýr Viðrir Viðurr Vingnir Víðfrægr Vöfuðr Yggr Þekkr Þrasarr Þrór Þróttr

是的,传说中的北欧主神奥丁拥有众多别名。每一个都蕴含着独特的意义,每一个都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祂挥舞着指尖,施展Ochd Deug Odin大神的刻印,将诸多神名『镌刻』在自己的躯体各处。

祂感到混沌,又感到清醒,像是悬浮于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

祂不感觉到痛,在这白色编织的世界里,祂感到自己的心灵平静而明亮,宛若清晨的群山。

不知何时,祂耳朵里充斥着婴儿的哭声。

数个遥远朦胧的幻梦浮现,耳畔似是响起阵阵咆哮: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别磨磨叽叽的!」

一个稚嫩纯真的少女应允着,祂发颤的捧着一个盘子向前走,手指通红。

忽的一个趔趄。

『划拉——!』

盘子碎了,滚烫的热菜泼洒在祂的脸上。

少女母亲的眉边片瞬聚起了一团火球:

「你个败家的玩意!看我不打死你!」

「盘…实在是太滑了、菜太热了…烫手——」少女颤颤巍巍的嘟囔着。

「还敢还嘴!」

蛮横地挥着粗暴的拳,压着少女的身躯的力度不允违抗……

一颗昳丽的珍珠,堕入无尽的幽暗深渊。

独眼的神明在故去中徘徊,看那泪作的血玫瑰在温热的痛中渐渐虚无:

「很无趣呢……」

少女的秀手摆弄着粉色的蝴蝶结,笑意浅浅,眼瞳好似星河长明的夜。

「粉白色的蝴蝶结,嘿嘿…q(≧▽≦q)…好可爱~真的,这个蝴蝶结真的是太可爱了~(*≧ω≦)啊哈哈哈哈」

祂轻轻地拢起两侧的碎发,把祂系在自己的头上,然后再用手给自己比了个心。

『框叽!』

忽有一个满脸横肉的猛汉撞开门来。那是少女的父亲,他大步流星的走来,如巨石般抵在祂的身后,怒喝着:

「瞧你打扮这不伦不类的,你不准戴这蝴蝶结出去!穿成这样别说是阿萨神王的女儿,我丢不起这个人,别整这些花花绿绿的。」

说罢,他一把将蝴蝶结从少女的头上、连带着只属她的那一丝痴醉的梦幻——扯下去、扯下去,扔了出去,一并化成了无边的墓坟,眼里的星辰也熄掉了,无声无息的熄掉了。

独眼的神明如木作的雕像般,没有任何表情浮现、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你的魔法怎么学的,你看下别人,你看看你,你真令我失望,我生你是干什么用的?

你怎么这么傻啊……」

凌厉的言语一句一句的灼烧着少女的身心。

少女的母亲左手叉腰,撅着嘴,右手在空中指指点点,好似一个拙劣音乐家的指挥棒。

少女低着头、抠着手、缩着肩、泫然欲泣。

独眼的神明不发一言,唯一丝疲惫攀扯进祂的心房:

「还有心思在这里画画呢?啊!我叫你不干正事!我叫你不干正事!」

她的父亲粗暴的把少女手中那幅五彩斑斓的画抢过来。

她的父亲念念有词,唰的一声,抓着画的手窜起着嘶吼的火舌。

她亲眼望着自己的期望化作凄惘,却做不出什么。

灰烬随风飘扬,如离散的蒲公英,零落成空。

那男子自顾自地教训眼前这个少女,全然没有在意少女面孔的悲伤——于她而言,那是血做的悲伤。

「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你付出了多大努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你要专心干你该干的事情!你可要肩负起阿萨神族的未来!你看看你那两个啥也不是的兄弟,『韦尔洪·海尼尔(Weljon Hœnir)』虽然生的俊美,但生来就是智障,性格优柔寡断。而『维克桑·洛多尔(Wixan Lóðurr)』……算了,我不想提他。」

少女发起抖来,一股野兽般的心境掌控了祂的身躯:

「我有我自己的梦想,一直以来,我都没乞求你爱护我——『包尔(Bör)』,你这混球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少女面前的男子也发起抖来,脸愈发的凶恶起来: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是吗?!还是皮痒痒找揍了是吗?!敢直呼你父亲的大名了是吗?你这臭妮子给我记住,我是你父亲!!!我有权这么去做!!!」

「去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这混蛋只是为了满足你的权欲和野心——」

那男子先是一阵错愕,继而嚎叫了起来:

「你这臭妮子是真不知好歹!别忘了,没有我和你母亲——」

「我什么时候求你生我出来?我不过就是为了满足你那让阿萨神族繁荣昌盛的可耻欲望而生出来的废物,我不是为你那扭曲的理想而产生的木偶傀儡,我是人!!!你对我——」

男子有些失望,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眼前这个少女就像一头发癫的野牛,什么也听不进去。

已至此,他先是冷冷的摔下一句:

「你怎么就不懂……」

继而抽出他那碗大的铁拳。凌厉地抡在少女娇柔的身躯,也抡在她的心头。

少女,一败涂地……

眼前飞逝的画卷、色彩渐趋模糊。

独眼的神明感到甚是无趣,祂阖上眼,漠然的叹着:

「那无聊无趣的笑话,自此了结吧。」

扬起秀手,祂将这发闷的时间碎片化为齑粉。又将自己的身影蜷缩起来,如婴儿般沐浴新生。

仿佛过了亿万斯年的时间,祂才听到一声呼唤:

「伟大的奥丁神,我们来迎接您了!」

祂伸展开来,只见三个奴仆的身影浮现在祂的眼前:

左边灰白长发的瘦削男子毕恭毕敬为祂端上一杯蜂蜜酒,后旁一个宽阔臂膀的矮汉战战兢兢地把黑色的斗篷披在祂的身上。脚下一个身形肥胖的女子擦拭祂的皮鞋。

待他们完善这服饰后,他们便自行退下,只消片刻,他们和先前的卢恩那般虚无了。

好似端坐在『至高王座』之上,手执玉石般的黑王棋,把玩拜伏于脚下的世间万载,一副残破不堪的棋局和一张白骨作的道路,在祂的面前延展开来。

不知从哪里飞来两只渡鸦,乌黑的羽毛闪耀着晶蓝的光洁,它们缓缓地落在祂的肩头,像守卫般矗立于此,看上去非常的庄严肃穆。

『哐当——!』

祂感知到一声沉闷的响动。祂回过头,『看见』远处。

一个老者,一个头顶画师帽,留着蓬松白发、浓密白须,满脸刻着艰辛的老者失魂落魄地跪下。不住地低头叩首,磕磕巴巴地对祂说道:

「对不…起…伟大…的『灵感之主(Master of Inspiration)』,请祂原谅…我这个『洛德法弗尼尔(Loddfáfnir)』的愚蠢……」

但独眼的神明好似并不在意这个耄耋老者的奴颜婢膝之态,祂只是稍微歪斜着脑袋。

用手指卷起仿若丝绸般柔顺的金色秀发,柔和的光亮在祂的脸颊上轻灵的舞动跳跃。

以梦境编纂记忆,祂感到一阵温暖亲吻祂的脸颊,万千感慨在祂的心头泛起了涟漪。

连绵不断的森林草原自祂的眼前伸展、无边无际地伸展。几百株高耸的柳树抽出了祂的枝条随风招展。挂在晨曦的星影虹弧,化作湖畔的镜花水月。

雨丝飘落在祂的肩上,独眼的神明感到无比的温润,又无比的湿冷。

顿了片刻,祂便运起『库宁(Kulning)』的唱法,轻灵的旋律在画面上绽放、飞掠:

Ziehen die Vögel, wo mögen sie wohl morgen sein?

画笔下的鸟儿,他们向往的明天在哪个地方?

Ich folge dem Rauschen der Schwingen in das stille Moor,

在寂静的荒野中,我跟着它的嗓音开始摆动翅膀,

Uralte Lieder dringen aus den Nebeln vor.

古老的歌曲从迷雾中穿出。

Komm und fliege mit uns fort,

来吧,我们奋力往前飞,

Lass den Wind dich tragen, weit fort von diesem Ort;

让风带着你远离这个地方;

Komm und flieg so hoch du kannst,

来吧,你能抵达高空,

Lass uns die Himmel jagen im Tanz.

让我们纵横天际纵情舞蹈。

祂的歌声在林叶中渐行渐远,细蒙蒙的雨丝从落满星辰的苍穹飘落,于湖水中打出一片朦胧的水雾,将眼前的一切隐没。宁静再次返还到祂的心里……

那个老者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扭曲撕碎,有什么东西正在吞噬着他残存的坚强,冷汗肆意的在他的脸颊上游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好像地上长出数亿万森冷的镣铐,强硬地把他的灵魂束缚在这里。

「我并不怪罪你,『吉多·冯·李斯特(Guido Von List)』……」

一声轻灵的呼唤,拉回几近埋葬于泥潭的老者,他颤抖的抬起头,只望见独眼的神明漠然地对他抛出似剑的目光。

一丝冷笑浮现在祂的面庞。

(愚蠢的人在走投无路时一般都不会尝试自己解决,而是会选择求神拜佛这种简单的方式。啊,强横的吉多·冯·李斯特,你也不过如此啊。)

(哈哈!)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祂稳稳的下降、着陆。挥一挥手,包围在祂身旁的纯白魔法结界如落潮的水般离去。

祂静静地向前走去,微微翘起的斗篷下摆犹如一抹遮掩撮碎阳霞的夜色。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高跟鞋踏在汉白玉地板上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宛如死亡审判的倒计时般一声一声叩击着他的心灵,恐惧从他的脑海压了过来。

他剧烈地喘着、咳着、哈着。

没有一丝微风,仿佛空气凝滞了般。

他的脑袋低的更低,身子不住地向后挪动。

然后,便是缄默、缄默、缄默……

可不知为何,一股清新淡雅的香甜氤氲在他的身旁,像是春的气息。

正想寻觅这神秘的香气来自何处,却惊恐的察觉独眼的神明如山般立在他的前旁。

祂慢慢地俯下身子,伸出玉般温润的左手,轻巧地提起这个老者写满恐惧的面孔,祂的独眼微微眯起,宛如破译一本佶屈聱牙的古书般,细细的浏览。

脸上,挂着令人温馨的微笑。

而惊悚的他单是望着那嫩绿的眼眸,就要被溺死在黑色的海洋里。

好像他面前的不是一个袅娜纤巧的少女,而是一头凶猛的巨鹰!一只凶残的巨蛇!俨然要把他细细的切做臊子。

零零碎碎的语言从四面八方走来,却统统淤塞在喉咙里,走不出来。

正当此时,几声细语嘤咛被灌入了他的脑海:

「我会帮助你……夺回本该属于你的,却被『卡尔·玛利亚·威利古特(Karl Maria Wiligut)』窃夺的一切……」

「同样的,你也知道你该干些什么…别让我失望……」

他稍稍明亮的心又昏沉起来了,老者欲说些什么,独眼的神明已无影踪,余下他,和那死亡般的寂静……

(呜噫!)

祂浮在沃尔松格大殿的空中,宽边的女巫帽在风中颤动。

仿佛带着些许期冀望,凝视霖霖沥沥的雨丝,任自己的思维如脱缰野马肆意奔跑。

突然感到自己心脏有些隐隐作痛,像是内部流淌着血。

祂不得不用左手按住在自己柔软的胸部,意图减轻这忽如其来的刺痛,此刻有一个念头在心间回响

(这次的世界,一样令我作呕……)

而命运的丝网,于不知不觉间,悄然在祂的身旁展开……

2

Bræðr munu berjask ok at bönum verðask.

兄弟阅墙哪顾手足情谊,咬牙切齿非把对方杀掉。

munu systrungar sifjum spilla.

兄妹乱伦悖逆天理纲常,生下孩子遭人痛骂唾弃。

hart er í heimi, hórdómr mikill.

偷情通奸世上习以为常,藏污纳垢人间充满**。

skeggöld, skalmöld, skildir ro klofnir.

如今年代战斧利剑逞雄,刀锋把盾牌一劈成两片。

vindöld, vargöld, áðr veröld steypisk.

以往岁月暴风恶狼横行,那是早在世界毁灭以前。

mun engi maðr öðrum þyrma.

岂有人肯高抬贵手,轻饶对方一条性命。

古奥的诗歌在风中流传着,在人的嘴中口耳相传着。

在『紫杉谷(Ydalir)』的深处。站着一个四岁的宁馨儿,神清明秀,风姿详雅。

他投入紫衫木的怀抱里,微微掠起了眼睛。

而后微抬起右手,抓捏了空气几下,一个晶蓝色、盛满水的壶赫然在他的手中浮现。

顿了片刻,他低眸叹出一口气:

「我想要,知晓这尘世间的『罪恶』,究竟为何物?」

一刹那间,一幅悲哀垂暮的画卷从水壶的水面里拉了出来: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人们的脸显出死色,却又汆着劲力,发出惨然的号叫。彷如野兽般向前向后轰杀!抢着去把人们的生命终结。

和平已无声的湮灭、沉沦、消逝。数不尽个黑色的身影穿汇、交错、绞缠。

他们叫嚷,奔跑、扬起地上的尘灰。有许多的身影倒了下来。又有许多的身影冲了上去。倒下的与他们纵横交错着,组成一道压抑的梦魇,在吞噬着,黑色的身影溅满泪与血、黑色的身影疮疤累累。

焰火不时从黑暗的角落里迸裂开来,它们绽放着血的颜色。

炮的呼啸、枪的尖叫越来越密、它们狂浪着地泼在少年的身上。

人践踏在人的身上,无处不是浓烟和纷乱,无处不是呻吟和死亡。

这些个尘土与人合了起来,把世间染成一片压抑的铅灰。

忽的地下传来婴孩哭泣的声音,似破裂的风铃摇荡,它们把死亡与悲伤扭结成缕缕丝线,勾勒出罪恶的上下轮廓。

天上骤降下火的暴雨,小小火团甩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似大厦倾圮。

火焰燃烧着,咆哮着,像是数轮猩红的血的太阳于黑色的洋里跌落,尔后在地上翻滚几圈,旋即就消失了,一条条血的河火的河在地上肆意流淌。

先前还嗷着上前冲杀的人们惊惶失措了,他们的轮廓也变得模糊了。

无数个身影们跑出来、跑进去、又跑出来、又跑进去、恐慌的满地乱爬。

一个少女的双腿被打折了,她气若游丝的背靠着焦黑的墙角,鲜血从她的嘴角汩汩流出。

但她面色淡然、镇定地装上子弹,放枪、放枪。直到最后一发子弹打空。

几十个膀大腰圆的身影团团围上前来,正当此时,一颗火球落入其间。

轰鸣几声。一个可怜的人和一群可怜的人一同离了人间。

血的河水又开始不断地爆裂,它呻吟着又谩骂着,无数黑色的烟柱从其间拔地而起。

它们先是如蛟龙一样在天腾挪动,又似大厦倾圮般坠落,尔后在地上再盘踞起来,疯狂地向四周荡起。

这些个黑色东西在人的身影上宕开浪花,人翻滚着、无声的四分五裂。

它们俨然如一头吞噬生命的巨兽。

西北处传来一声巨响,把这一切都给沉溺了,数百朵蘑菇云一齐升腾,把太阳的光也一并沉溺了。

那一刻,声音也跟着沉溺了,世界回归了一片缄默。

可人的身影不间断的涌冒出来。

孩子感觉到生命的烛火随风吹散,不仅掩面叹息,一丝痛苦于内心漾起。

那些个身影好似溺在浪潮中上下沉浮,像是争夺那微渺的希冀。但不知怎的,

他们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身影一下子被粉碎了,如高温的水般蒸发了。他们的残影抛下尸骸,而这些个尸骸互相依着靠着。

孩子的手抬了起来,握拳起来,咔咔作响。

画面自动的往远处伸展:千里荒坟、赤地千里、毫无生气、无处话凄凉,血沉沦的黄昏,一群乌鸦落在枯藤缠绕的老树上,发着哀鸣。

白的骨头稀稀拉拉的散落在荒地之上,旁边有几只秃鹫。

——那些个身影大抵是死了。

血红的晚霞渐渐消退。天的眸子黑了,有几颗寥落的孤星在期间闪烁。无语凝噎的凄寒开始支配着一切。

又有些身影浮现了出来,但不再是从前那般壮大。他们或佝偻着身躯,或幼小的如这孩子般。这些个身影互相依靠,不时有叹息传来拨弄孩子的心弦。

两个瘦长的鬼影在干枯的土上摇曳,看面相大抵能猜出来这鬼影是一男一女。

盯着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模样,孩子只感到窒息似浪潮般簇拥。

男子枯涩黯淡的眼眸望着他的女伴。他猛地停下脚步,蹲在地上,给了自己两拳。

而后拿起左脚旁一个尖锐的石头。

这一刻,他不再踟蹰。

饥苦的寒冷已抹去心的温度,他的眼似有火在烧,那竟是如此的炽热、如此的明亮。

「对不起……」

一声嗫嚅传来。男子却像是被雷霆劈了十亿万次般癫着倒下,腹部已经被女子插了一把生锈的匕首,男子震悚又虚弱的凝视她的眸:她的眸子里噙着泪花,脸上却露着欣喜的表情。

男子见此情形,却咧嘴笑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

他坦然的笑着,不做任何挣扎,不消片刻就断了气。

她决绝地扑在他的尸体上,如狼般咀嚼吞咽着他的肉,泪。却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在这场没有尽头的悲剧中,没有一个人能够置身其外,不忍卒读的殇恨,几近廉价的哭泣。

而离此地不远一百里处的大都市,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夜夜笙歌、好不热闹!

他被这世间的『罪恶』所震动,收起水壶,不禁低下头思索:

「为什么?这世界?还有这么多的人过着这样的苦日子?」

他感受到有数不尽的生命光亮尽数熄灭、眼泪无声的滑落。

小巧清秀的手伸展开来,又微微放下。

「多少生命在灾祸的重压下消亡?多少泪水和痛苦在这世间蔓延?这片枯槁的土地底下又埋葬了多少的孤魂野鬼?」

似自言自语的发问,却找不到这些个问题的答案。

就像一个黑暗中的斗士,拔出一剑想斩破黑暗。可黑暗于此刻遁走,只剩下四顾的剑和茫然地他。

他找不到着答案,只能哀凄的看着,思索着。尔后他半合上眼。是在祈祷这些受苦的生灵。

过了许久,夜的底子红了。

一个念头逐渐浮现清晰开来,他喃喃低语:

「我要修正这个悲哀的世界……」

话音刚落,他感觉到一股古怪的力量暗涌在身体各处,他明白,这是他自降临起就拥有的力量。

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指导,他便懂得如何激发这力量,如何运用这力量。

他将那滚滚的魔力灌注在自己的血管与神经中,也并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动作。

一声炸雷的巨响袭来,原来是远处的一块巨石被他的力量给炸为齑粉。

但没有任何的感情在他的面上波动。

他深知那本就是他的力量,只不过于今日显现出来了而已。

他默默地合上眼,用自己的心去聆听只属于的言灵。

在刹那间,多少魔法师多少年练习才能习得的技艺,他就拥有了,并且超越了!

他感受到了,地脉、龙脉这些起因于土地的魔力流动。

他感受到了,那些储存在相同世界不同相位的魔力流动。

他睁开眼,规律的一吐一纳,双手五指微屈分开。

那些个存于外物的魔力流动便听从他的召唤,聚于他的手心处了。

Ullar hylli hefr ok allra goða hverr er tekr fyrstr á funa

但愿弓神尤尔保佑你 如同保佑所有的神祇 舍身救火第一个好汉

现在则正是他开始行动的时候了——

他的身体透着片片银色的光芒,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灵动,变得滚热发烫,最后与那光芒融为一体。

须臾,他跃了出去。以九倍的音速风驰电掣的移动,在地上掀起一阵阵尘土,音爆更是如海水涨潮般汹涌奔腾。

不一会儿,数以万计的熄掉的生命烛火被他再度点燃!

阻碍他的所有障碍被他完全无视!

但还是不够!

但还是不够!!

但还是不够!!!

还有更多的生命无时不刻地随着时间的脚步逝去!!!

此时此刻他却停下了脚步。

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间滑落,全身的衣裳像是被水泡过般皱皱巴巴的黏在他身上,四肢更是如铁棍般僵劲不能动——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他感觉有事情将要发生,几个生命将要消逝:据他西偏南方向67°方向103.82千米处有几个小孩子在玩耍,一枚白磷弹正向他们袭来。

不假思索,他猛地一下,脚下的土地又一次飞速离他远去。

但这一次,他没能如愿以偿地救下——他已经到极限了。

几道光影从他眼前划过。

他『看』的到,几个稚气十足的身影片瞬离散了。

掠地飞行的他俨然如断了线的风筝坠在了地上,殷红的液体从他的嘴中漫出来。

他颤巍巍的皱了皱眉,面色阴郁又深沉。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分崩离析四散开来。

稍稍定了些神,他才回过劲来,不甘的直视着西南方向:

但见夕阳的光从天中弥漫开来,于他的眼帘中涂抹一把黯淡的红。

他剧烈的干咳了几声,又颓然的蹲坐在这里,垂下头颅,无助的压着胸口。

试图安抚那颗压抑寒凉的心。

(果然,还是不行吗?)

过了些日子,当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冒出一角的时候。他便急忙的吃完早饭,全然不顾昨日透支力量所带来的伤痛,以三倍的音速移动着,他知道,那里有他需要的人。

但见那草原地势平坦,广袤又有些许寂寥。水蓝的幕布,飘着几朵锦缎样子的云朵儿。

野花儿漫山遍野的绽放着,她们馥郁芬芳、异彩纷呈。像是镶嵌着流光溢彩珠宝的绿色地毯。

而他的那颗蕴着压抑的心,也随之舒展开来。

远处水汽氤氲的地方,立着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长者,当少年看着长者时,那个长者也看着他。他笑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是来干什么的。

须臾之间,那个孩子已经到他跟前,他仰着头,开门见山的说着:

「『艾吉尔(Egil)』爷爷,我想向您学习卢恩魔法,我知道您是当前这里最伟大的『卢恩大师(Rune Master)』。」

长者笑着,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过了会儿向这孩子问道:

「那么,你向我学习卢恩的魔法,目的是为了什么啊?」

稚嫩的孩子眼神坚定起来,没有半分犹豫,他一字一顿的答道:

「我希望用强大魔法去扭转这个不公世界的乾坤,想为那些因干旱而苦恼的农民降下雨滴,为寒酸却想参加舞会的少女提供礼裙。我希望竭尽我的力量将恩惠平等地授予大众!」

「老实说光是看到有人受苦就足以让我采取行动。」

「但我的力量不够强悍,我的技艺也不够精细,因此我想向您学习以让我有足够的力量去做这些事情。」

「哈哈,好啊,好啊。」

长者笑的更开心了,他温柔地抚摸着这个孩子的额头。

而就在接触孩子的千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少年闻道一股香气,隐隐作痛的感觉也跟着香气逐渐消离。不仅如此,自己残损的力量也恢复了个八九成。

还未等少年发出感叹,长者的声音已溜到他的耳边:

「你这内伤十分严重啊,纵使我也只能帮你医治个七八分。在此期间你可不要再使用你的力量。待你养好伤后,我便叫你如何去运用魔法。」

「嗯!」

少年开心的允诺着,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反方向跑回去。

而长者的笑容也跟着他逐渐远去。

长者望着幼童的身影,眼神逐渐恍惚,好像看见有一束萤火、落入漫无边沿的幽黑深渊。却又亦再度升腾,升入永昼的晖洁殿堂。

长者不知这番图景是什么,只得背着手踟蹰,低下头喃喃道:

「欧雷尔斯,你的未来……嘶……世事难料啊。」

两只苍鹰从西方掠起,在长者的头顶成双盘旋,喙里不时啼叫着什么……

年华不居,岁月如流,转眼少年已长成青年。

名为欧雷尔斯的青年漂浮在埃菲尔铁塔的塔尖之上,祖母绿的眼眸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暮色已然从天的边际撒落下来,巴黎的夜来临了:整个城市灯火辉煌,流光溢彩。

霓虹灯绚烂的光芒交杂融合、变幻流动。让一栋又一栋高楼大厦通体透着晶莹。

但这般繁华却没有入了他的眼。

欧雷尔斯屏息凝神,他用力量所『看到』的景观,却是另外一般景象:

远在地球另一端的一个村庄,他们已经被囚禁在瘟疫大河的彼岸上,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

这里的人们大变了样子,他们双眉紧蹙,发着高烧,枯瘦的像跟火柴棍。皮肤像是被涂抹了层苍白的粉末,眼神也失去了光泽。

他感知到如此惨状,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几缕黄白的光点从他额头浮现。

这些光点在其间蹦跳、腾挪、流转、轻扬而起。大批大批的光点围成一圈,曲合成一个符文的形状:

『ᚢ』

一刹那间,他们的面貌红润起来了,气息也变得稳重活跃起来了。

他又感知到,从这村庄东去九千九百里。旱的灾祸在此间横行,向大地抛洒着绝望:

江河里的水在太阳的蒸腾下化尘残影,烤焦的土地龟裂出千百张嘴有气无力的哀嚎。

他的手指婉转流连,ᚠᚱᛖᛝᛃ ᚠᚱᛖᛝᚱ的神名从指尖飞跃而出,稍后他的五指微曲握拳,那几个符文便被垂直组合形成一条长链。

尔后他微唇轻启,嘴里吟唱着『ᛃ』的诗歌。

死去的禾苗顷刻间活起来,他们蹭蹭的长了起来。似泄了一地的金黄,随着秋风泛起金色涟漪,成熟的馨香弥散开来。

与此同时,名为『ᛒ』的卢恩于他的脚底飞出。它轻灵的闪动着绚烂光辉,又从天上翩然下滑,直愣愣地扑在地上。

热的像是被烤干似的天空中忽的拉起一片乌色的幕布。

细白同粉末似的雨丝于其间飘旋滴落,它们浇在这篇干涸的土地上,滋润着土地干枯的喉咙,也滋润着生长于斯的人民干枯的心。

农民们期冀的仰望着这片天空,他们个个心旷神怡,喜上眉梢,先前的愁苦也烟消云尽了。

尽管他们不知这奇迹从哪里来的。

感知这此情形,一抹笑意跃在他的脸上,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喜悦。

显然,他喜欢这种助人为乐的感觉。

晚间的微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脸庞,他的睫毛向上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但他亦不知,命运的丝网,不知不觉间,悄然在他的身旁展开……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