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根在一旁讷讷地附和道“晚儿，听话，刘家...刘家挺好的。”
林晚则彻底愣住了，眼睁睁看着那散发着刺鼻香粉味的喜婆逼近。
粗糙的手指在她脸上揉搓，抹上两团不自然的红晕。
最让她在意的额角，也被厚厚的膏脂盖住了。
她全程低着头，只有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地瞟向床边那个身影。
然而，每一次偷瞄，都像被摁着头往冰冷的水中砸去！
苏禾依旧坐在那里，并不是毫不在意，但比冷淡更伤人的是，她脸上挂着近乎玩味的笑意。
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闹剧。
她在笑！她不应该阻止吗？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错估在仙女姐姐心中的地位？
也对，想起今早粘人的模样，明明仙女姐姐一直在推开自己，自己却脸皮厚的要死，这样招人烦，她早该明白的，不能得了便宜就卖乖。
她不再偷看苏禾，眼神彻底黯淡下去，空洞地望着自己沾了泥巴的鞋尖。
任由那喜婆在她头上插上一朵蔫了吧唧的绒花。
“哎哟喂！瞧瞧，这丫头收拾收拾，还挺水灵！”
王婆子退后两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啧啧称奇。
林大根和刘老头也凑过来看。
干瘪瘦小的林晚，被这粗劣的妆容掩盖了些许憔悴，加上胎记被遮住，确实显出了几分清秀。
刘老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林大根则撇了撇嘴，眼里没什么欣赏，只有一种“货物总算像点样子”的挑剔。
林晚厌厌地垂着眼，对周遭的评头论足毫无反应。
这副新娘子的装扮，只让她觉得窒息。
就在这时，脚步声靠近。
苏禾停在林晚面前，掐住林晚的下巴，让她抬头，像是在仔细端详那妆容。
她的靠近，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还在自鸣得意的王婆子下意识地噤声后退。
林晚被迫抬起头，撞进苏禾的视线里。
四目相对。
苏禾本来是带着点调戏的意味去看待林晚的妆容，目光一扫，却猛地顿住。
她的五官本来就很清秀，常年在刘海与自卑的遮掩下，透出精致的轮廓。
苍白褪去，脸颊上是两团红晕，掩盖不住天生的稚嫩柔美。
眼眸含水，神情委屈，那双大眼没了遮盖，清澈地惊人。
然而。
大颗大颗的泪珠却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苏禾心口一窒，想到林晚会哭，却没料到自己会心疼。
林晚眼睛含泪，满是觉得不可思议，仿佛见识到天塌了。
眉尾耷拉着，在述说一种难以置信的委屈。
她的小手颤抖着，怯生生地伸出来，轻轻地握住了苏禾垂在身侧的一根小拇指。
力度很轻。
她知道，不能这么黏人的，可是她控制不住。
好难受，既怕苏禾讨厌她，又怕苏禾就这样丢下她不管了。
苏禾脸上那带着点恶趣味的笑容，在林晚这无声的控诉和滚烫的眼泪下，终于彻底挂不住了。
一种名为过分了的情绪迅速取代了之前的趣味。
苏禾有些狼狈地别开视线，她又败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
苏禾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看她那可怜巴巴的小脸。
随后，她如同变戏法，拿出一个袋子，往地上一扔，白花花的银子滚了一地，碎银撒开叮当作响。
瞬间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
苏禾看也不看林大根和刘老头，用一种平淡无奇的口吻，对着林大根的方向说道
“这女子，我要了。”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
林大根和刘老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王婆子更是张大了嘴巴，下巴差点掉地上。
抢…抢亲？！
林晚也彻底懵了，还流着泪的大眼睛茫然地眨巴着。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现在是什么状况。
苏禾又把目光转向了脸色铁青的刘老头，以及旁边一脸震惊贪婪混杂的林大根，语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林大根，你不是已经把女儿卖给刘家当媳妇儿了吗？”
真是没想到，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她怎么又拿了一袋子的银币。
苏禾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发出哗啦啦的诱人声响，“够不够？不够，再加点？”
林大根的眼睛在看到那钱袋的瞬间就直了。
他几乎是爬在地上拣钱。
这闺女卖得值啊！
而刘老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禾。
“你…你…岂有此理！这是明抢，婚书，我们有婚书！”
但他也只敢叫嚣，看着苏禾那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神，他半步都不敢上前。
苏禾根本懒得理会刘老头的叫嚣。
她手腕一翻，那沉甸甸的钱袋带着一道弧线，啪地一声，精准地砸在了林大根脚边的泥地上。
“钱，给你了。人，归我了。”
她不再看地上那象征着交易的钱袋，也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林大根和气得跳脚的刘老头。
“走。”
苏禾只吐出一个字，拉着还处于极度懵圈状态的林晚，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林晚那个一直置身事外的母亲，此刻却突然像被惊醒般，猛地从门框边站直了身体。
“站住！你不能带她走，她是新娘子，今天要嫁人的，把她还给我！”
苏禾脚步未停，只当做是没听见，甚至连头都没回。
背后传来林大根与刘老头打斗的声响。
只是在她抱着婴儿试图冲过来的瞬间，苏禾的眼角余光极其冷淡地扫了过去。
那一眼！
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都为颤抖的警告！
她的叫嚣瞬间化为乌有，身体僵在原地，连带着怀里原本安静的婴儿都被惊醒，哇地一声哭嚎起来。
苏禾拉着林晚，一步跨出了那道破败的门槛。
门外，是刺目的日光。
林晚被苏禾拉着走，踉踉跄跄，回过头来，看着越来越远的小屋，这个困住了她三年的小屋，给了她无数伤痛和冰冷的小院，渐离渐远。
巷子深处，风卷着落叶。
苏禾牵着林晚的手，大步流星。
突然，掌心传来一股向后拉扯的力道。
苏禾步一顿，疑惑地回头。
只见林晚定定地站着，小小的身影像一株生了根的小草。
她的小手还紧紧握着苏禾的手指。
脸上被泪水冲刷过的妆容更加斑驳，额角被掩盖的胎记边缘隐约可见，样貌有些许狼狈。
下眼睑哭过，烧的殷红，下咬的嘴唇微微肿起。
她仰着小脸望着苏禾。
苏禾蹙眉，开口问“怎么停下来了？”
林晚的嘴动了动，声音很细，像是在梦呓。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那声音很轻让苏禾心头一窒。
*
屋内，林大根夫妇捧着一手的银子，眼睛冒着精光，而一旁是头流着鲜血的刘老头。
异变突生！
手中白花花的银子化作蝴蝶，朝着窗外的日阳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