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贩卖机旁,见崎鸢蜷缩着,像一只被遗弃的野猫。一枚枚从贩卖机底下抠出的、沾着污垢的硬币,换来了一盒廉价的速食便当和一瓶可乐。她粗暴地撕开包装,狼吞虎咽起来,仿佛要将某种空洞连同食物一起塞满。
那地狱般的夜晚过后,她在一个弥漫着灰尘和绝望气息的烂尾楼里醒来。校服褴褛不堪,沾满暗褐色血迹和可疑的坑洼痕迹,触目惊心。然而,更诡异的是——左半身那几乎将她撕碎的恐怖伤口,连同小腿上被金属贯穿的创口,竟已诡异地愈合,只留下狰狞的疤痕,像扭曲的蚯蚓爬在皮肤上。
手机……她的手机不见了。这个发现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最后一丝侥幸。她无法再欺骗自己了。那个绝望的事实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在她失去意识后,她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异变,变成了和本田理惠一样的……怪物。甚至,极可能因此与警方爆发了致命的冲突。
“该死……我到底该怎么办?!”她揪住自己油腻打结的头发,指甲深深掐进头皮,试图用疼痛驱散那灭顶的绝望。
寻求政府帮助?简直是天方夜谭。一个孤身一人、随时可能异变成非人怪物的存在,下场只能是冰冷的实验室和解剖台。
回家?更是奢望。学业中断,躲在家里无异于坐以待毙,随时可能被找上门来。更可怕的是,她根本无法控制那潜伏在体内的东西!一座普通公寓楼里藏着一枚人形炸弹?她不敢想象失控时会造成怎样血腥的灾难。
为了活下去,也为了那残存的一丝人性,她别无选择,只能把自己囚禁在这座废弃的混凝土坟墓里。
趁着夜色,她像幽灵般潜回曾经的家,带走了仅存的积蓄存折和一部备用旧手机。取出所有钱,囤积了尽可能多的食物和水,她便龟缩在烂尾楼的十层,用那部旧手机,像在窥探另一个世界般,搜索着任何可能与那晚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后……她看到了那则诡异到令人脊背发凉的新闻片段:一位天文学家在直播中接过话筒,神情凝重,嘴唇刚翕动了几下,画面便毫无预兆地被粗暴切断。一片雪花,然后是主持人僵硬的笑容。
本田理惠那非人的变身……结合这则新闻……见崎鸢以她生物年级前五的理智发誓,那种形态,绝非地球上任何已知生物所能达到!甚至比《最后生还者》里那种可怕的真菌感染更匪夷所思!昆虫?真菌?根本风马牛不相及!除非……天文学家被打断的警告、未知生物、自己的遭遇……一个冰冷到让她牙齿打颤的念头攫住了她——外星寄生体?!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比变成怪物本身更甚。它意味着彻底的孤立无援,意味着人类认知的边界之外,潜藏着无法理解的恐怖。
于是……
她在这座冰冷、空旷、只有风声和老鼠窸窣声作伴的烂尾楼里,硬生生熬过了一个多月。食物快要尽,水也见底。饥饿和干渴最终战胜了恐惧,逼得她不得不在白天,像拾荒者一样在街角巷尾翻找残羹冷炙和被人丢弃的硬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个月,她并没有像本田理惠那样彻底失控异变——至少,旧手机里设置的整夜录像,没有捕捉到任何非人的影像。
她推测,那种变身,要么需要极端的情绪刺激(比如本田理惠那刻骨的仇恨),要么是寄生体在极端饥饿或捕猎状态下的本能驱动。只要食物勉强维持,精神尚未彻底崩溃,她或许还能维持着这副脆弱的人形躯壳。
但是……
她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汗臭、血腥和尘土的味道,胃里一阵翻腾。
她知道自己快要馊了。今晚,无论如何,必须像个贼一样,去洗劫某个偏僻公共厕所的水龙头。这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深沉的悲哀。
自从父亲殉职,她的生活就坠入了深渊:从被欺凌者沦为欺凌者,混迹不良场所,酒精、混乱、甚至染点儿上不该碰的东西……如果不是靠着一点小聪明勉强维持着学业,恐怕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吧。
苦涩的自嘲在舌尖蔓延,但见崎鸢骨子里那股被生活捶打出来的韧性还在。
咽下最后一口冰冷的便当,将空盒扔进垃圾桶。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该回去了,等到午夜,才是她“打劫”的时间。那包从家里带出来的换洗衣物,在角落里放得都快发灰了。
她熟练地避开大道上的人流,钻入熟悉的小巷。烂尾楼就在不远处,原本是作为学区房规划的黄金地段,却因开发商永无止境的竞标拍卖,最终沦为一片被遗忘的废墟。半小时的穿行,是她每日的“朝圣”之路。
踏入烂尾楼一层那布满灰尘的空旷大厅,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地上,她离开时故意踢乱的碎石沙土上,清晰地印着许多凌乱的小脚印。
“该死……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祈祷自己藏在十楼的“巢穴”没有被发现。然而,目光扫过那些杂乱的小脚印旁时,她的血液几乎凝固——一个巨大、清晰的脚印赫然在目!足有成年男性大小,形状却极其诡异,只有四根的粗壮脚趾印,深深嵌入沙土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属于孩童的尖叫声,猛地从楼上炸响,撕裂了烂尾楼的死寂!
“混蛋!是你们自己找死!跟我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见崎鸢浑身一颤,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就想逃离这个即将成为地狱的地方。让那些不知死活的小鬼自生自灭去吧!
“艹!”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骂从她紧咬的牙关里迸出。
她猛地弯腰,抄起脚边一根一米多长、锈迹斑斑的钢筋,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给了她一丝虚假的力量。“臭小鬼!你们欠我的!以后每个月都得给我交保护费!”她对着空气嘶吼着,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母兽,更像是给自己壮胆,朝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顺着声音,她很快冲到了四楼的一个空旷毛坯间。眼前的景象几乎让她头皮发麻:一个体型庞大、覆盖着暗绿色几丁质甲壳的人形昆虫怪物,正用它那令人作呕的、滴着粘液的口器,步步紧逼墙角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女孩脚边,一只毛色黯淡仿佛流浪过的小秋田犬正疯狂地吠叫着,试图保护主人,但在那庞然巨物面前,它的努力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蹲下——!”见崎鸢的吼声带着破音。借着冲刺的惯性,她双手抡起沉重的钢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怪物那覆盖着硬壳的后背狠狠劈下!
“WAAAAAA——!”怪物发出一声吃痛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嚎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它倏然转身,一只覆盖着硬甲、末端生长着锋利钩爪的前肢,如同铁钳般,闪电般抓住了见崎鸢手中的钢筋!
巨大的力量顺着钢筋传来,震得见崎鸢虎口发麻!“喂!小鬼!快带着你的狗滚!”她朝着墙角嘶喊,双臂肌肉贲张,与怪物角力,阻止它转身。
“哦……噢!谢、谢谢姐姐!”小女孩如梦初醒,带着哭腔,一把抱起还在狂吠的小秋田犬,连滚爬爬地冲向门口,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走了……好……】
见崎鸢心中稍定,但手上的压力却骤然增大!怪物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力量暴涨!
“你要?那就给你——!”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双手猛地松开钢筋,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往前一推!
“HOAAAA——!”怪物正全力回夺,猝不及防之下,被自己的力量和见崎鸢的推力带得一个趔趄,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重重撞在旁边的水泥柱上,钢筋也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它摇晃着丑陋的头颅,发出被愚弄的、暴怒至极的咆哮。没有再去捡武器,它直接挥舞着两只镰刀般的前肢爪刃,带着腥风,朝着见崎鸢猛扑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看来你脑子也不太好使嘛!”见崎鸢咬牙嘲讽,身体却紧绷如弦。她看准时机,敏捷地向侧面滑步闪避,锋利的爪刃擦着她的衣角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怪物扑空,巨大的惯性让它前冲。就在它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瞬间,见崎鸢双腿猛地岔开,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体如陀螺般急速旋转,一记凝聚了全身力量的凶狠肘击,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怪物相对薄弱的腰侧甲壳连接处!
“HOAAAAAAA——!”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嚎,但见崎鸢的心却沉了下去——肘部传来的反震力剧痛无比,仿佛砸在了厚重的坦克装甲上!那层暗绿色的甲壳,比她想象的还要坚硬!
“靠!这么硬?!”她暗骂一声,不敢恋战,趁着怪物吃痛僵直的瞬间,再次拉开距离,转身就想跑。
然而,这怪物仿佛能预判她的意图!它嘶吼着,再次爆发出骇人的速度,锋利的爪刃如同疾风骤雨般连续挥砍,封死了见崎鸢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她只能狼狈地闪躲、格挡,每一次硬接那沉重的爪击,双臂都像是要碎裂开来,根本没有喘息和脱身的机会!
“它在消耗我!”见崎鸢心头警铃大作。这样下去,她的体力会被彻底拖垮!她咬紧牙关,看准一个空隙,用已经剧痛麻木的双臂硬生生架开一次致命的竖劈,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踉跄后退,双臂仿佛失去了知觉。
“HOAAAA——!”怪物发出得意的嘶鸣,不给她丝毫喘息,再次如附骨之疽般扑上!那速度和压迫感,与那晚的本田理惠如出一辙!
“阴魂不散的杂种!”见崎鸢又惊又怒,强忍着双臂的剧痛,利用自己对这迷宫般烂尾楼的熟悉,在断壁残垣间急速穿梭,试图拉开距离。然而,刚将身后的怪物甩开几米,冲过一个拐角,她的脚步却像被钉住一般,猛地刹停!
前方的走廊中央,赫然矗立着另一只一模一样的昆虫怪物!它那双复眼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而它一只覆盖着硬甲的前肢爪中,正随意地拎着一根同样锈迹斑斑的钢筋,像把玩着一件玩具。它堵死了唯一的去路。
前狼后虎。绝望的阴影,瞬间吞噬了见崎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