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ly mother of fuck..."
Roxy的声音从仓库角落传来时，我们三个男生正在争论该如何处理那箱过期的午餐肉罐头。凯瑞坚持要按严格配给制分配，越越则偷偷用胖手指戳着罐头底部，检查是否膨胀。我正准备引用尼采关于饥饿与创造力的关系来调解，却被Roxy那句脏话打断了。
"语言，女士。"我转头喊道，却看见她金发上沾满蛛网，怀里抱着一个印有亚马逊logo的纸箱，脸上的表情像是发现了所罗门王的宝藏。
"你们绝对不敢相信——"她小跑过来，途中差点被自己的靴带绊倒，"啪"地把纸箱砸在我们中间的折叠桌上。灰尘扬起，在透过天窗的光柱中跳了一支慢舞。
箱子里整齐码放着十二个黑色DVD盒，封面上那个满脸血污、手持霰弹枪的熟悉身影让我心脏停跳了一拍。
"《行尸走肉》...全套..."我的手指悬在安德鲁·林肯那张饱经沧桑的脸的上方，不敢触碰，仿佛这是海市蜃楼，"第一季到第十季..."
越越倒吸一口气，胖手捂住嘴巴。凯瑞的扑克脸也出现了裂纹，左眼皮轻微抽搐着——这是他极度震惊时的表现。我们像三个朝圣者瞻仰圣物般围着那箱影碟，仓库里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我在最里面的货架后面发现的，"Roxy得意地说，"被一堆《乡村爱情》DVD压着，差点错过。"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第一季，掀开盒盖。光盘完好无损，内封上林肯那双忧郁的蓝眼睛凝视着我，仿佛在问："你们撑了多久？"
"我们需要一个播放器。"我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立刻，马上，现在。"
凯瑞皱眉："物资清单上优先级更高的是——"
"去他妈的优先级！"我打断他，高举DVD如同举起圣杯，"这是安德鲁·林肯！是末日生存指南！是——"
"我们唯一能看到的活人演戏。"越越轻声补充，圆眼睛里闪着水光。
凯瑞看看我们，又看看Roxy期待的表情，最终叹了口气："至少等我们确认周边安全。"
这个仓库是我们两周前清理的，位于美术馆东北方向三公里处。钢筋混凝土结构，唯一的入口是五吨级防盗门，顶部有环绕式走道——完美的临时据点。我们用三天时间肃清了游荡的三十多只丧尸，将尸体堆在后方停车场焚烧。气味引来了更多行尸走肉，但凯瑞设计的电网系统让它们变成了焦炭。
"安全确认。"Roxy转着蝴蝶刀，"方圆五百米内只有七只呆头丧尸在晃悠，而且都被我标记过了。"她指了指自己太阳穴——这是她发明的分类系统，"呆头"指行动迟缓、感官退化的普通丧尸。
我拍板决定："今天放假，艺术创作日。明天去找播放器。"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可能是末日降临后最接近天堂的时光。我们将仓库中央清空，每个人占据一个角落进行创作。Roxy用她找到的化妆品给自己画了全套丧尸特效，躺在推车上让越越拍照——用那台只剩3%电量的iPhone。凯瑞用废金属和电线制作抽象雕塑，取名为《第42次心跳》——据说这是丧尸化前最后的心跳次数。越越则趴在睡袋上写他的末日小说，时不时大声朗读片段："'当世界变成一具腐烂的尸体时，我们成了它皮肤上的跳蚤——'怎么样？"
"老套。"凯瑞头也不抬地说。
"深刻。"我同时评价。
至于我，用从美术用品区找到的喷漆罐，在仓库西墙上创作了一幅巨型混合作品：顶上是《行尸走肉》经典片头漫画风格的分镜，中间过渡到二战照片拼贴，底部则是用荧光颜料写的尼采语录——"人必须在内心拥有混沌，才能诞生跳舞的星星。"
傍晚时分，我们分享了珍贵的巧克力酱和过期威士忌。Roxy教我们玩她改编的"行尸走肉版真心话大冒险"，规则很简单：说实话或去仓库门口对丧尸喊"你们的发型真丑"。越越选了后者，结果引发了一场小型丧尸潮撞击大门，我们不得不启动电网才平息骚动。
"知道吗，"Roxy醉醺醺地靠着我的肩膀，手指绕着DVD盒转圈，"最讽刺的是什么？我们看丧尸剧，外面就有真丧尸。这他妈算不算4D体验？"
我望着墙上自己的涂鸦，那些荧光线条在暮色中渐渐亮起，像一条通往异世界的路径。"不，这是艺术模仿生活，然后生活操翻了艺术。"
深夜，当其他人睡去后，我借着应急灯的微光翻阅从办公室找到的《2013年电子产品黄页》。上海哪里有卖DVD播放器？这个问题在末日前的答案是"任何地方"，而现在变成了生死攸关的探险目标。
第二天清晨，我们全副武装准备出发。凯瑞坚持要制定详细计划——他总是这样。
"最近的大型电器商场在五公里外，太冒险。"他用螺丝刀在地图上画了个叉，"住宅区成功率更高。老式小区，老年人多的那种。"
"为什么？"Roxy嚼着口香糖问——这是她在收银台下面发现的最后一片。
"老年人。"越越恍然大悟，"他们不会用网络电视，肯定有DVD机！"
我们决定分两组行动。我和Roxy负责搜索，凯瑞和越越留守仓库并继续加固防御——最近丧尸活动有增加趋势，尤其是"尖叫者"（Roxy分类中指那些会发出高频噪音吸引同伴的新型变种）。
"记住优先级，"凯瑞在我腰间别上对讲机，"播放器是目标三号。目标一号是抗生素，二号是电池。"
我点点头，却偷偷把DVD塞进背包夹层。Roxy看见了，冲我眨眨眼。
室外阳光刺眼，我们沿着背阴处前进。Roxy领路，她像只猫一样轻巧地跳过废墟，不时停下来用镜子反射检查拐角。我负责断后，钢管随时准备挥出。两个月前，这种任务至少要三个人才敢尝试，但现在我们配合得如同共生体。
"左边两只'呆头'，"Roxy压低声音，"我们可以绕到后面那家'夕阳红敬老院'——老年人天堂，记得吗？"
敬老院的大门半开着，前厅的轮椅翻倒在地，药味混合着腐臭味扑面而来。Roxy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指甲陷进我的皮夹克。
"怎么了？"我紧张地环顾四周。
她指向接待台后面墙上的一张海报：《重阳节联欢会节目单》，日期定格在病毒爆发前一周。第三个节目是《DVD放映：黄梅戏经典选段》。
"Bingo."她咧嘴一笑。
二楼的活动室门锁着，但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的电视机和下方黑乎乎的方形机器。我的心跳加速——那绝对是DVD播放器，说不定还连着音响系统！
锁撬到一半时，灾难降临了。先是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嚎叫——绝对是"尖叫者"。紧接着是重物倒塌的闷响，整栋楼都微微震动。Roxy脸色煞白："后巷的垃圾山塌了...我们得——"
她的话被楼下玻璃碎裂声打断。丧尸来了，而且不止一两只。
"继续撬！"我挡在楼梯口，钢管横在胸前，"我来拖住它们！"
"你他妈疯了？"Roxy骂着，手上却加快了撬锁动作，"至少放点音乐！"
音乐？我灵光一闪，掏出手机——电量2%——点开唯一存着的《行尸走肉》主题曲。当那阴郁的吉他前奏通过手机扬声器微弱地传出时，我差点笑出声。这简直是最荒诞的末日场景：一边是腐烂的活死人爬上楼梯，一边是末日幸存者用最后电量播放末日剧主题曲。
第一只丧尸冒头时，我挥棒击中它的太阳穴。脑浆溅在墙上的书法作品《福如东海》上。第二只被我一脚踹下楼梯，撞倒了后面三只。但更多丧尸正在涌来，其中一只的脖子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尖叫者"。
"Roxy！"我大喊，同时后退到活动室门口。
"成了！"门锁"咔嗒"一声弹开。Roxy拽着我冲进去，反手甩上门。我们合力推倒沉重的书柜挡住门板，下一秒丧尸就开始撞门。
活动室窗户被铁栅栏封死——典型的敬老院设计。我们被困住了。
"现在怎么办？天才。"Roxy喘着气问，眼睛扫视着房间寻找出路。
我的目光落在DVD机上。它看起来状态良好，甚至还有遥控器。"现在...我们测试战利品。"
Roxy瞪大眼睛："你认真的？"
"反正要死，不如死前看一集。"我跪下来检查机器，惊喜地发现它还接着电源——敬老院有自己的太阳能电池系统！按下开关，指示灯亮起了温柔的绿光。
Roxy呆立两秒，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疯狂："Fuck it！"她抓起遥控器塞给我，"放第一季第一集，我要看Rick骑马进亚特兰大！"
门外的撞击越来越猛烈，铰链开始松动。我颤抖着手指将光盘放入托盘，按下播放键。片头警告字幕出现时，Roxy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音量调最大，"她眼睛盯着屏幕，"让那群混蛋也听听。"
当熟悉的片头音乐响彻房间时，我们像两个朝圣者般跪在电视机前。门外丧尸的嘶吼与电视里安德鲁·林肯的呼吸声重叠在一起，形成诡异的二重奏。片头漫画风格的画面一帧帧闪过：空荡的医院走廊、挂在树上的泰迪熊、腐烂的手拍打玻璃门...
"天啊..."Roxy轻声说，眼泪顺着她画着战术迷彩的脸颊滑落，"这比我想象的还要..."
门板突然裂开一条缝，腐烂的手臂伸了进来。我下意识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主角骑马的背影上。
"该走了。"我从背包掏出最后一件武器——凯瑞自制的燃烧瓶，"后墙，通风管道。"
Roxy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屏幕，突然弯腰拔掉了DVD机电源线："带着走！"
我们勉强挤进狭窄的通风管道，身后传来门板崩塌的巨响。Roxy在前方开路，我拖着DVD机和一盒光盘艰难爬行。高温让管道烫得吓人，燃烧瓶引发的火势正在蔓延。
当我们从后院通风口滚出来时，浑身都是煤灰和擦伤。但Roxy怀里紧抱着那台DVD机，笑得像个疯子。
"值得吗？"回程路上我问她。背包里抗生素和电池一样都没找到，只有这台机器和五张光盘（我们只来得及抢救前五季的第一张碟）。
Roxy抹了把脸上的黑灰，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你他妈清楚值得。"
仓库门口，凯瑞和越越看到我们空手而归（DVD机藏在Roxy的外套下），脸上写满失望。
"没找到？"越越垂着肩膀问。
Roxy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同时拉开外套，像魔术师展示最伟大的戏法："Surprise, motherfuckers!"
当那台机器接上仓库的备用电源，当第一季第一集的菜单画面投射到我们用白床单做的临时银幕上时，四个末日幸存者像孩子般围坐在闪烁的光影前，安静地流泪。
窗外，丧尸在暮色中游荡。屋内，安德鲁·林肯举起了他的警用左轮。在这一刻，我们短暂地找回了那个失去的世界——一个还有故事可讲的世界。
我悄悄摸出笔记本，在今日记录后加上："今天，我们找回了奢侈的资格。PS：明天得去找更多电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