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水厂的爆炸声在凌晨三点十七分传来。
我正躺在仓库二层平台上浅眠,被这声闷响惊得直接滚下了睡袋。楼下,凯瑞已经站在窗前,瘦削的侧脸被远处腾起的橘红色火球映亮。
"水源。"他只说了这个词,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道士的警告应验了。
Roxy和越越也相继惊醒,我们四人挤在窗前,看着火光照亮东边的夜空。黑烟像一条狰狞的巨蟒扭动着升入云端,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闻到风中飘来的刺鼻气味——不是普通火灾的烟味,而是某种化学物质燃烧的酸臭。
"他们炸了什么?"Roxy捂着鼻子问,"氯气罐?"
凯瑞迅速翻出地图册,手指点在水处理厂的位置:"如果是氯气泄漏,整个东区都会变成毒气室。"他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紧张,"我们得假设自来水系统已经污染。"
我立刻想到了仓库里仅剩的十二瓶矿泉水——那是我们留着应急的,最多撑三天。更糟的是,我们计划中的新据点也需要大量水源...
"计划提前。"我拍板决定,"今天就去找瓶装水,顺便侦查写字楼。"
三天前,我们通过无人机发现了一栋废弃写字楼,距离仓库约三公里。楼顶有太阳能板,中层有看起来完好的咖啡机和饮水机,最重要的是——整栋楼呈"回"字形结构,只需封锁中央楼梯就能控制出入口。比起满是丧尸的敬老院,那里简直是末日豪宅。
"319天。"越越突然说,胖手捧着我们的"成年倒计时"日历——那是Roxy用超市促销海报背面制作的,"等我们成年了,得有个像样的地方住。"
这个数字让我们都沉默了一瞬。319天后,我们将正式告别法律意义上的"未成年人"身份。在末日前的世界里,这本该意味着考驾照、初恋烦恼和大学申请。而现在,我们只想要一个带淋浴间的安全屋。
"行动清单。"凯瑞永远是务实的那一个,"第一优先级:水。第二:写字楼侦查。第三:转移路线规划。"
"第四,"我补充道,"找点香槟留着庆祝成年日。"
Roxy翻了个白眼,但嘴角上扬:"男孩们和他们的仪式感。"
***
清晨六点,我们全副武装出发。凯瑞坚持每人携带两件武器和三个烟雾弹;越越背着巨型登山包,活像只直立行走的乌龟;Roxy则给自己画了全套"丧尸妆"——她说这是"实战测试"。
"记住,超市是目标A,只拿瓶装水和轻便高热量食物。"我最后一次确认计划,"如果遇到那四个流浪汉..."
"观察但不接触。"Roxy接话,调整着蝴蝶刀的位置,"尤其是那个神神叨叨的老道士。"
我们选择了一条迂回路线,避开主干道和已知的丧尸巢穴。城市在晨光中呈现出诡异的宁静,破碎的橱窗像一张张无牙的嘴,柏油路缝里钻出的野草已经长到膝盖高。路过一家旅行社时,越越停下脚步,盯着橱窗里泛黄的海报——《马尔代夫七日游,给你碧海蓝天的成年礼!》
"走吧。"我轻轻拉他的胳膊,"总有一天..."
我没说完这个承诺。在末日里,有些希望说出口就变成了谎言。
超市的停车场像是个废弃汽车坟场。几十辆车以各种角度停着或撞在一起,有几辆的车门大开,里面爬满了藤蔓植物。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辆侧翻的矿泉水运输车,货箱已经被撕开,地上散落着无数空瓶——显然有人或什么东西捷足先登了。
"希望里面还有剩的。"Roxy小声说,她的"腐烂妆容"在阳光下格外逼真,我不得不强迫自己不去盯着她"露骨"的左脸颊看。
超市入口的自动门早已失灵,我们小心地从缝隙挤进去。内部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烂食物和霉菌的混合气味。货架大部分被清空,地上散落着包装袋和碎玻璃,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瓶装水通常在——"
"最里面,靠墙。"Roxy打断我,"因为最重最难搬,商家都放在仓库附近。"
我们向超市深处推进,凯瑞打头阵,越越断后。每经过一个拐角,我的心跳就加速一分——这里太适合伏击了,无论是来自丧尸还是人类。
瓶装水区的情况比预想的稍好。虽然主货架已经被洗劫一空,但我们在后面的员工通道发现了五箱未拆封的矿泉水,可能是补货时被遗忘的。
"够我们撑两周。"凯瑞快速计算着,"如果配合雨水过滤系统..."
"有人。"越越突然压低声音警告,他庞大的身躯瞬间绷紧得像张弓。
我们立刻进入战斗状态。Roxy靠墙蹲下,完美融入环境——她的丧尸妆此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我则悄悄探头看向越越示意的方向。
在生鲜区的废墟间,四个身影正在翻找什么。即使隔着这么远,我也能认出那个标志性的灰白胡子——老道士!他们比我们预想的更接近超市中心。
"他们在找什么?"Roxy耳语道。
答案很快揭晓。疤脸男从冰柜废墟中挖出几个小药瓶,兴奋地递给老道士。老人检查后点点头,武士刀男立即将它们小心收进背包。药品?但为什么在生鲜区?
我们决定不惊动他们,悄悄搬运矿泉水。正当越越扛起第三箱时,灾难发生了——一具我们都没注意到的"休眠"丧尸突然从收银台下方扑出,直接撞向越越!
"小心!"
凯瑞的螺丝刀精准刺入丧尸眼窝,但它的指甲已经划破了越越的背包。更糟的是,摔倒的丧尸撞倒了一排金属货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跑!"我大喊,同时抓起一箱水。
但已经晚了。超市各处响起丧尸回应的嚎叫声,包括几个高亢的"尖叫者"。远处,疤脸男一行也警觉地抬头,武士刀已经出鞘。
"后门!"Roxy指向员工通道,"跟我来!"
我们跌跌撞撞地穿过狭窄通道,身后丧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oxy突然停下,指着地面:"陷阱!"
一道几乎透明的鱼线横在通道中央,离地约二十厘米——典型的绊索陷阱。我们跨过去后,凯瑞故意留下一个烟雾弹,拔掉保险栓卡在鱼线上。
"让他们尝尝自己的药。"他冷笑道。
后门外是一条堆满垃圾的小巷。我们拼命奔跑,直到确认甩掉了追兵才停下喘气。越越的背包破了,不得不放弃一箱水,但剩下的四箱足够我们暂时渡过危机。
"老道士他们..."越越气喘吁吁地说,"在找什么?"
"胰岛素。"凯瑞突然说,"冰柜里通常会有糖尿病患者的应急药品储备。"
这解释了很多。老道士的虚弱、他们对药品区的执着...我突然对那伙人的敌意减轻了几分。在末日里照顾一个需要定期用药的老人,这需要多大的牺牲?
"写字楼还去吗?"Roxy问,擦着脸上花掉的妆。
我看了看表——刚过正午,阳光正好。"去。趁白天。"
***
写字楼比无人机拍摄的还要理想。
主体结构完好,玻璃幕墙虽然脏污但基本完整。最重要的是,正门是厚重的旋转门——丧尸缺乏足够的智商操作这种机关。我们轻松清理了大厅里的几只游荡丧尸,然后按照计划封锁了中央楼梯。
"电梯井也可以做陷阱。"凯瑞检查着控制面板,"把丧尸引进来,然后..."
"艺术点。"我打断他,从包里掏出喷漆罐,"每层楼梯口我都画上标记,红色代表危险区,绿色代表安全区。"
Roxy翻了个白眼:"你非要在这时候搞涂鸦?"
"这不只是涂鸦,"我边喷漆边解释,"是生存系统。想想看,如果有人在黑暗中需要找路..."
写字楼的惊喜在顶层。推开消防门后,我们目瞪口呆地站在一个设备完善的录音棚前——这里原本可能是某家音乐公司的办公室。隔音墙上挂着的吉他虽然积灰但完好无损,调音台上的指示灯甚至在闪烁——太阳能供电系统仍在工作!
"这...这简直..."越越结巴了,圆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Roxy已经冲向落地窗,猛地拉开积满灰尘的窗帘。阳光如洪水般涌入,照亮了整个空间,也照亮了窗外令人窒息的城市全景。从这个高度,我们可以看到整片城区——东边的自来水厂仍在冒烟,北面有可疑的车队移动,南边则是我们曾经的美术馆...
"家。"我轻声说,突然喉咙发紧。
凯瑞罕见地没有泼冷水,而是走向录音台,按下某个开关。音箱中突然流淌出熟悉的旋律——是某位员工最后听的曲子,肖邦的《夜曲》。
在这破碎世界的顶端,在319天后的成年礼前,我们找到了新家园。当音乐声飘向窗外,与远处丧尸的嚎叫奇妙地融合时,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末日艺术——不是逃避现实,而是在废墟之上,倔强地创造美。
我掏出笔记本,在今天的记录后加上:"新据点确认。PS:顶层录音棚的隔音效果极佳,适合Roxy下次痛经时尖叫。PPS:得想办法把那台三角钢琴也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