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时远转身从案上拿起一本小册,就要将其递给负责将物件装入马车的侍从,只是一回头,便见到那伸着手做出要接过东西动作的侍从,脖子上空空荡荡,随着他的转身带起的气流吹过,无头身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血汩汩流了满地,昂贵的丝绸地毯被染成深红色。
“陛下,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褚嬴稷站在褚时远身后,语气满是遗憾,脸上的神色却是冰冷至极。目光投向寝宫的一处,在窗外透入的昏沉颜色下,隐约可见柱子边站着一个男人。
“大人,他,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明明唯一的殿门口边还好端端的站着数名目不斜视紧盯外界的守卫,他又是如何进来的?褚时远心头大骇,且一向极度自负,自命不凡的褚嬴稷竟然会称其他人为“大人”,这般足的作态,对方究竟是何人?
心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但最为紧迫的还是当下,杀意从褚嬴稷身上散发而出,虽是随意的背对着他,但褚时远可以肯定,自己这伯父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但是他还不能死在这,必须要让天下知晓,为此哪怕付出代价!
趁着褚嬴稷向着暗处之人说话之时,褚时远抓起案上的烛台拼尽全身力气向外掷出,气息自肺喷出,喉咙爆发出此生最大的吼声,
“来人,护驾!”
烛台摔在地面,炸成碎片飞溅,褚时远气力大量消耗,此刻唇色苍白,似老旧风箱般喘息着,只是时间流逝,三息转瞬即逝,殿门口的几名侍从似毫无所觉,愕然转身便对上褚嬴稷戏谑中带着怜悯的眼神。
看着脸色苍白下去的褚时远,褚嬴稷似是看到了好玩的事物一般,绕着瘫坐在地的侄子玩味的踱着步,
“陛下,你这等凡人,如何能理解神仙手段?只需一个隔音阵便能让整日算计的你,成为那逗人发笑的丑角。何等可悲,何等可悲啊陛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在屋内盘旋,浓烈刺鼻的血腥气直冲头顶,几个有着二流武道水准贴身侍从已然通通无声无息的倒在血泊中。
“你……究竟做了什么!”
褚时远颤抖着指着褚嬴稷,而褚嬴稷则将询问的眼神投向暗处,
淡淡的声音自黑暗中传出,
“他要来了,还需要与之交涉,至于怎么做,贫道有一法可用。”
…………
熏香淡雅,坐在主位上的褚时远轻喘了口气端起茶盏,他的脸孔依旧是那份病弱的苍白。
王魄古井无波的眼睛注视了褚时远片刻,缓缓开口,
“陛下,天地之气,运行有常。偶有紊动,或乃地脉变迁,或乃人心感召。近期天地黯然乃是将有大灾现世,还请陛下作为人间帝王,注意一二。”
褚时远点了点头,
“既是有着王掌门的话语在此,朕知道该如何做了。”
看着正色的褚时远,王魄拱了拱手起身离去。
“观察力倒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倒是没有丢了他师傅的脸面。”
一袭玄衣的中年男人静立于王魄离去的地方,脸上浮起笑意,一旁的褚时远起身神色有些疑惑,步履沉稳的走到玄衣男人身边,
“大人,以您最强天师的实力出手定能将那王魄留在此处,可……”
男人闻言淡笑出声,
“指望简单的易容便能混淆他的视野,未免过于小瞧了这在极境之中也有着相当实力的武者,这棋局,若是执子只看到眼前的兵卒,可是会后继乏力的。贫道本就有意让他知道些什么,所谓浑水摸鱼,还需水够混才是。”
寝殿中,一具身穿衮服,脸上没了皮肉死相凄惨的尸体仰躺在一具棺椁之中。
…………
违和感,极为强烈的违和感。在见到褚时远的第一时间,王魄心中便生出强烈的怪异之感,从气息,样貌,行为上来看,一切如常,只是褚时远那每次谈及黎民疾苦、江山社稷,眼中总有挥之不去的沉重与焦灼,此刻一见,似水中泡影,似从其身上剥离,消失不见。
那双眼睛里,他只看得到似是深潭般的黑色中,有着雾气翻动,那是欲望缠身之人想要吞噬一切的眼睛。常年服药而沾染的浓重药味变得轻而浮于表面,握笔过于用力而弯曲的手指变得笔直……种种所带来的不容忽视的陌生感指向了一个结论,
他,不是褚时远。
真正的褚时远极有可能被困在什么地方,亦或是更坏的情况,他已经死了。而能这般直接顶替褚时远,有着上位者特有的气质与对褚时远足够的了解,朝堂之中怕便是没有几个,那贪婪的眼神让他想起一人——褚时远的伯父褚嬴稷,那个为了满足欲望而不择手段之人。
心中思索着,在路过赢王府时感知一番,果然没有感受到那个已然十余年没出过府中的衰败气息。
果然是他。
只是褚嬴稷作为一个时日无多之人,不该是他方才所见时那般表面病弱实则生机勃勃,他或许已然接触了“永生”,而他也不能在卞汉之中久待,若是让那不知是何人的“张天师”所制,一切将陷入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