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厅内，气氛森然。
陆焕生依旧在回想刚才自神像处传来的、那转瞬即逝的呼喊。
“焕生？”身边的易弄晴柔声问道：“你还好吗？”
“哦......”他回过神来，“我只是觉得那三尊女神像建得当真是巍峨无比......”
“噗嗤”一声，不远处的姬玄月忽然笑了出来。
易弄晴秀眉一蹙，不满地瞪了过去，“姬玄月，你在笑什么？”
姬玄月掩嘴轻笑，“哎呀，我只是一想到待会那两个老祖宗出来后的精彩场面......就笑得停不下来。”
易弄晴一言不发地瞪着她。
陆焕生的眼睛快速掠过桌上的几人，大长老虞采薇正闭目养神，坐在桌子末端的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大个子男人——四长老【鬼面】
此刻，他正透过面具的孔洞，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不时地打量着陆焕生。
而宗主前面的两个位置仍然空着，大概就是留给二长老刚刚说的.....那两个老祖宗？
话说，三长老那个小矮子去哪了......
他正思索时，耳边突然响来一道稚嫩的女声：“大哥哥，你好帅呀~”
陆焕生心头一凛，猛地转头，却见那白色短发、身穿粉色罗裙的三长老巫盈盈，不知何时已像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她仰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正用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并伸出了一只白嫩的小手。
“可以和我做朋友嘛.......”
她嘟着嘴，粉嫩洁白的小脸让人心生怜爱。
然而一旁的易弄晴却如临大敌，瞬间挡在了陆焕生身前，声音冰冷：“巫盈盈，你给我坐回去！”
巫盈盈撇了撇嘴，冲她做了个鬼脸：“小晴儿好凶哦。”
她冷哼一声，转身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但陆焕生的眼角余光却清晰地捕捉到，一只近乎透明的小蜘蛛，正悄无声息地从她指尖爬回了衣袖深处。
不用想，刚刚要是伸出手跟她握手......
他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恭请元老入厅！”
一道清亮的女声在门边响起，厚重的暗金色大门从外面向里打开。
两个身材各异的老太婆正一步步地走入大厅。
一个身着黑袍、身形佝偻，手拄一根盘龙拐杖，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一个身着白袍、身材高瘦，面容枯槁，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一只白猫蹲在她肩头打着哈欠；
那白袍老太婆扫了桌上一眼，随后快步走到了陆焕生旁边。
“哟~”她的语气极具嘲讽：“这就是让你朝思暮想的男人么......”
晴儿脸上带着某种决然，挡在焕生面前向她欠了欠身。
“呵......”她打量着陆焕生语气讥讽道：“【化骨剑坞】那位前途无量的少主，你瞧不上，却看上这个炼气二层的小废物？”
她肩上的白猫也对着陆焕生龇牙咧嘴。
桌上的气氛顿时一变。
大长老张开双眼，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面；
二长老双手捂嘴差点就要笑出声；
三长老不知为何直接趴在了桌上睡觉；
唯有那位始终沉默的四长老【鬼面】，只是将头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
“元老......”易弄晴紧紧握着焕生的手，“我意已决！”
那白袍老太婆嘴角微抽，“你这死倔丫头......真不知道当年卓卿看上你什么！要把宗主之位传给你！”
“清欢，行啦......”黑袍老太婆坐到了给自己空出来的位置，“先坐下吧。”
“可是大姐！这丫头可不能再惯着......”
黑袍老太婆走到座位上坐下，余光打量起陆焕生：“我看这小子也不是凡人，一点不怯场，而且那双眼睛一直在悄悄观察众人，就好像......”
她那双一直笑眯眯的眼睛突然聚焦了起来，“要找到什么猎物一样......”
陆焕生微微一笑，“元老见笑，晚辈只是初来乍到想将各位前辈记住，免得将来认错人闹出笑话，冲撞了各位。”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众人，又解释了自己的行为。
黑袍老太婆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招呼着白袍老太婆坐在对面。
易弄晴见大家已落座，便和旁边一名女弟子点头道：“开始吧。”
“是。”
女弟子拿着一叠帛书发放到众人面前，由于陆焕生没有份，所以只能和易弄晴一起看。
帛书上记录的，是宗门近一年的财政收支。
他大致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与易弄晴所说的相差无几。
宗门明面上的收入，主要依靠变卖月华石、冰魄玉等特产材料，以及向周边小势力和过往商队收取的“保护费”。
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年大概有十二万下品灵石（约莫一千中品灵石）的进账。
但这其中，作为碎玉山“总公司”的【千金楼】，要抽取四成，也就是四万八千灵石。
宗门实际到手的，只有七万二下品灵石。
然而，下一页的支出项，却让陆焕生瞳孔一缩。
单单是长老们的俸禄，每年就要支出十二万下品灵石！
这还没算上弟子们的用度、阵法的维护、以及各种杂项开支。
入不敷出！
但这也同时说明，玉女宗必然还有其他不记在账面上的“灰色收入”。
“大长老，上个月前你带队清缴的盘龙堂.....”易弄晴的眼睛像钉子一样扎在了虞采薇的身上，“战果如何？”
虞采薇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扣着自己鲜红的指甲：“一个不入流的破烂宗门罢了，所有法器、丹药、功法折算下来，换了不到两万下品灵石，已经全部上缴宗门府库了。”
“两万？”易弄晴冷笑一声，“据我所知，那盘龙堂的堂主，曾是【仙缘盟】的一位分舵主，其本命法器【九转莲花旗】，即便拿到最低级的拍卖行，也不止这个价吧？”
“宗主消息真是灵通。”虞采薇抬起眼，丰满的胸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可惜，那狗贼提前探到了风声，带着法器跑了，怎么？宗主莫非是在怀疑我私吞了不成？”
易弄晴只是冷声道：“我只是希望大家都以宗门的利益为上。”
黑袍老太婆轻咳了一声。
“诶诶诶！”姬玄月突然像个学生一样举起了手，“接下来是不是到我了？”
她急不可耐道：“我这三个月带着手下们兢兢业业地去底层混乱区吞并了三、四个小势力，搜刮了两万五下品灵石哦！全部充公！战绩可查！”
易弄晴的表情像极了在审问没写作业的学生：“你吞并的【兽魂帮】与【赤沙会】首领，都曾是【千金楼】的旧部，底蕴深厚，怎么可能只搜刮出区区两万五？”
姬玄月一副窦娥冤的表情，尖声道：“喂喂喂！你这女人什么意思？我一片忠心对三玄真君，你就这样怀疑我？要不要我现在把真心挖出来给你看！”
易弄晴冷冷道：“挖。”
“你......！”
黑袍老太婆又轻咳一声。
这时，众人的目光转到了正趴在桌上睡觉的巫盈盈身上。
易弄晴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盈盈！”
巫盈盈还在流着口水，梦里不知在吃什么好东西。
易弄晴的声音中，似乎夹杂了一丝真气，如同一道惊雷在巫盈盈耳边炸响：“巫！盈！盈！”
“哎呀！”巫盈盈仰着头，不满地嘟起嘴：“真是的！这么凶干嘛呀！？”
易弄晴冷声质问道：“半年前，你和【魂引宗】一起探索的那座【揽月洞府】......竟然只搜刮了五万下品灵石？”
此话一出，连一直闭目养神的清欢元老都猛地睁开了眼，厉声道：“一座前人洞府，只分了五万？盈盈，你在搞什么鬼？！”
在众人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巫盈盈那张粉嫩的小脸一撇，竟“哇”的一声，开始抽泣起来。
“喂！你......你......别哭啊！”
一旁的姬玄月吓得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好像这巫盈盈是什么怪物似得。
陆焕生快速扫过众人，发现除了易弄晴和两位元老，其余人皆是如临大敌，甚至连四长老【鬼面】都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椅子。
只见巫盈盈张大的嘴巴里，突然闪着一双猩红的双眼，似乎有什么存在要从里面跳出来。
黑袍老太婆对着她左手掐诀，一股阴风吹过将巫盈盈嘴巴重新合上。
她急得上蹿下跳，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却再也无法张开嘴。
“继续。”
黑袍老太婆的声音如老钟般沉稳，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焕生重新看回面前的帛书，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
这几笔灰色收入加起来，大概有九万五千灵石。
加上明面上的七万二，宗门一年的总收入，差不多在十六万七千左右。
而支出……光是长老们的俸禄就有十二万，再加上其他开销，总支出只是估算都要接近十九万。
一年，净亏损两万多下品灵石！
明明是这碎玉山名义上的第一大势力，却常年处于财政赤字状态。
简直是……集全宗之力，养桌上这几尊大神。
幽默。
“我看……”
一直沉默的大长老虞采薇，忽然开口了。
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了陆焕生身上。
“我看宗主这位小夫君，似乎颇有见解......不如，让他来为大家分析分析，这账目中的玄机？”
唰——
一瞬间，议事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陆焕生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