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向左偏转十五度！前面有塌陷的横梁！从下面钻过去！！” 卡尔的声音嘶哑破裂，几乎淹没在引擎的怒吼、金属摩擦的尖叫和后方越来越近的爆炸声中。他死死抓住舷窗边缘，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眼睛紧盯着外面飞速掠过的、如同噩梦般的景象：扭曲变形的巨大管道、横亘的断裂龙骨、还有那座像墓碑般倾斜的废弃聚变反应堆外壳！
“妈的！听他的！” 独眼船长巴克（卡尔在混乱中听到了这个名字）对着通讯器咆哮，布满油污的双手在控制台上疯**作。他那只机械眼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另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狭窄的视野。“沙鼠号”的引擎发出濒临极限的哀嚎，舰体在巴克粗暴的操控下猛地向左倾斜，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充斥整个舰桥！
吱嘎——轰隆！！！
舰体左舷装甲与一根粗壮的、锈蚀的支撑横梁剧烈摩擦，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刮擦声和金属撕裂声！剧烈的震动让舰内所有人都站立不稳，固定不牢的零件和工具四处飞溅。卡尔被狠狠甩到对面的舱壁上，眼前一黑。他能感觉到舰体在痛苦地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布满伤痕的“沙鼠号”险之又险地从塌陷横梁下方的缝隙中钻了过去！横梁擦着舰桥顶盖掠过，留下又一道狰狞的刮痕和漫天飞舞的锈屑。外面，被舰体刮蹭的巨大横梁轰然倒塌，砸在后方通道中，激起漫天烟尘，暂时遮蔽了视线。
“干得漂亮，小子！” 巴克船长喘着粗气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嘶哑和对卡尔能力的认可。但这认可转瞬即逝，立刻被更深的危机取代。“老狗！你他妈死了没？！反应堆舱！”
“咳咳…头儿！…咳咳…搞定了！” 通讯器里传来老狗虚弱但带着疯狂快意的声音，背景是刺耳的切割声和能量武器交火的爆鸣，“那帮铁皮罐头…咳咳…追得正欢呢！老子把‘小太阳’（指备用聚变核心）的约束场调到了临界点…延时…十秒！老子撤了！…呃啊！…” 通讯戛然而止，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和更激烈的交火声。
巴克船长的脸瞬间扭曲，独眼中爆发出刻骨的痛楚和更加狂暴的决绝。“老狗…” 他低吼一声，猛地将引擎功率推杆狠狠推到底！“沙鼠号”的尾部主引擎喷射口瞬间喷吐出过载的、近乎白色的等离子烈焰！狂暴的推力将舰内所有人都死死按在座椅或舱壁上！同时，巴克猛地拉起操纵杆，舰艏强行向上抬起！
“所有人！抗冲击准备！！” 巴克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最后咆哮。
卡尔只来得及死死抱住一根冰冷的管道支架。透过布满灰尘和刮痕的舷窗，他看到后方通道深处，一道无法形容的、纯粹的白光猛地膨胀开来！那光芒瞬间吞噬了通道内的一切，包括追兵的影子！紧接着，是无声的毁灭冲击波！它如同无形的巨锤，以超越声音的速度狠狠砸在“沙鼠号”的尾部！
轰——！！！！
即使隔着厚重的舰体，卡尔也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整个舰体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要彻底断裂的巨响！巨大的推力混合着毁灭性的冲击波，将强行抬头的“沙鼠号”像一颗被巨人踢飞的石子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狠狠“喷”出了狭窄的废弃物流通道出口！
眼前豁然开朗！但并非安全！
他们冲出了通道，但同时也暴露在了鹰眼城巨大工业结构的边缘，以及…那片被云端舰队彻底封锁的虚空！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沙鼠号”舰桥，雷达屏幕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代表锁定和威胁的红色光点！数艘云端高速截击舰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调整姿态，引擎喷口亮起致命的蓝光，朝着刚刚冲出“老鼠洞”、舰体冒着滚滚黑烟、姿态失控翻滚的“沙鼠号”猛扑过来！它们舰艏的粒子炮口已经开始充能！
“完了…” 卡尔的心沉入深渊，绝望感瞬间攫住了他。刚逃出钢铁坟墓，又落入死亡陷阱！
“想都别想！” 巴克船长状若疯魔，布满青筋的手在控制台上几乎化为残影！“启动‘鬼影’！所有非必要能源切断！把老子最后的‘小甜点’（指舰上仅存的几枚干扰箔条和热诱弹）全撒出去！！”
嗤——！
“沙鼠号”伤痕累累的舰体表面，几块残存的、涂着特洛伊晶体的装甲板瞬间激活！虽然大部分涂层早已在之前的逃亡和摩擦中剥落失效，但残存的部分在特定频率的能量刺激下，依旧扭曲了舰体周围的光线，让它在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如同融入背景辐射的幽灵。与此同时，大量的干扰箔条和热诱弹如同天女散花般从舰体两侧喷射而出，在虚空中形成一片混乱的、充满虚假信号和热源的光雾！
这垂死挣扎般的干扰措施，在云端舰队精密的传感器和压倒性的数量面前，效果微乎其微，只能争取到宝贵的几秒钟！
但就是这几秒钟！
巴克船长利用舰体失控翻滚的惯性，结合引擎的疯狂偏转喷射，硬生生让“沙鼠号”以一种完全违反物理直觉的、如同醉汉般的诡异轨迹，险之又险地擦着一艘猛扑过来的云端截击舰的腹部冲了过去！两舰距离之近，卡尔甚至能看到对方舰体上冰冷的装甲纹路和炮口旋转的细节！
粒子炮的光芒擦着“沙鼠号”的尾部扫过，将一片残破的装甲和推进器喷口瞬间气化！更剧烈的震动和爆炸从尾部传来！舰内灯光疯狂闪烁，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抓住他们！” 云端频道里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更多的截击舰调整方向，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
“沙鼠号”拖着浓烟和火焰，像一颗失控的彗星，朝着鹰眼城巨大结构体投下的、最深邃的阴影区域亡命冲去。巴克船长利用残存的晶体隐身效果和复杂的工业结构阴影作为掩护，进行着毫无规律的疯狂机动。每一次转向都伴随着舰体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加速都让引擎的哀嚎更加凄厉。卡尔死死盯着舷窗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巴克船长狂暴的操作间隙，从记忆中挖掘出那些被遗忘的、深入工业巨构内部的、连奇点官方地图都没有标注的隐秘缝隙和维修通道。
“右下方！那个断裂的冷却液输送管道！直径够大！钻进去！” 卡尔突然指着舷窗外一片巨大结构阴影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如同深渊巨口的断裂管道吼道。那是他曾经为了偷取高纯度冷却剂误入过的险地。
巴克船长没有丝毫犹豫，独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压下操纵杆！“沙鼠号”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管道内壁瞬间挤压着舰体，发出更加恐怖的摩擦声，火星四溅！但这黑暗和复杂的内部结构，暂时隔绝了云端截击舰的追击视野和锁定信号！
管道内部一片漆黑，只有“沙鼠号”残破的航行灯在剧烈颠簸中投下摇曳不定的光柱，照亮前方布满粘稠冷凝物和废弃线缆的、扭曲变形的金属内壁。引擎的轰鸣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每一次颠簸都伴随着舰体与管壁的剧烈刮擦和令人心颤的金属变形声。警报声虽然减弱了，但代表舰体结构完整性的红灯在控制台上疯狂闪烁，如同垂死者的脉搏。
卡尔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剧烈震颤的舱壁，大口喘着粗气。汗水、血水和油污混在一起，从他脸上淌下。刚才那亡命一刻的肾上腺素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能听到舰内各处传来船员压抑的咳嗽、痛苦的呻吟和紧张的咒骂声。
巴克船长靠在驾驶座上，同样气喘吁吁，汗水浸透了他油腻的工装。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前方被灯光勉强照亮的、如同巨兽肠道般的黑暗通道，布满老茧的手依旧紧紧抓着操纵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通讯器里一片死寂——老狗没有回应。
沉默像冰冷的潮水，在引擎的轰鸣和舰体的呻吟中蔓延开来。
“我们…甩掉他们了？” 一个年轻的、带着颤抖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是负责损管（或者说勉强维持舰体不散架）的技师“扳手”。
“暂时。” 巴克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怆，“云端的狗鼻子灵得很。这条破管子撑不了多久，要么被他们堵死，要么…” 他看了一眼结构应力读数，那闪烁的红色数字触目惊心，“我们自己先散架。”
他猛地转头，那只凶狠的独眼再次锁定卡尔：“小子！你说你熟悉下面？指条能通往外层空间的路！要快！这破船撑不了几分钟了！” 他指了指控制台上一个疯狂闪烁的、代表主引擎冷却系统失效的红色警报。
卡尔挣扎着爬起来，凑到布满灰尘的舷窗前。管道内部的结构比他记忆中的更加破败不堪，很多地方因为年久失修和之前的爆炸冲击发生了坍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贫民窟生存锻炼出的、如同野兽般的空间记忆和直觉在危机中高速运转。他回忆着那些在偷渡客和走私者口中流传的、关于鹰眼城“血管”和“下水道”的传说，结合自己曾经冒险的经历，在脑海中飞速构建着路线图。
“往前！大概三百米！” 卡尔指着前方黑暗中的一个岔路口，“左边那条管壁上有巨大的撕裂口！别管它！走右边那条更小的、看起来被废弃的支管！那是通往外层散热鳍阵列的废弃维护通道！虽然狭窄，但尽头应该有一个紧急泄压口，直接通向…虚空！”
“你确定？！” 巴克死死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
“确定！” 卡尔迎着他的目光，眼神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见过走私船从那里进出！但那泄压口是手动机械阀，需要外面的人或者强力撞击才能打开！而且外面…很可能有云端的巡逻艇！”
“手动阀？强力撞击？” 巴克船长那只机械眼红光闪烁了一下，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疯狂的、带着血腥味的笑容，“嘿嘿…老子就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活儿！扳手！把所有能动的东西都给我固定好！特别是那个该死的备用引擎核心！引擎组！给我把最后一点‘奶’（指高能推进剂）全挤出来！准备玩碰碰车！”
命令被迅速执行。舰内响起一阵更加急促的金属固定声和引擎的蓄力嗡鸣。“沙鼠号”如同一条在黑暗血管中潜行的受伤鲨鱼，按照卡尔的指引，猛地冲进了那条更加狭窄、布满厚厚尘埃和废弃物的支管！舰体与管壁的摩擦更加剧烈，火花如同瀑布般在舷窗外飞溅，仿佛整艘船都在燃烧！
前方！一片深邃的黑暗尽头，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布满厚重铆钉和锈蚀齿轮的金属轮廓在舰船探照灯的照射下显现出来！那就是紧急泄压阀！如同通往地狱或者天堂的最后一道闸门！
“就是它！撞过去！撞它的中心转轮！” 卡尔嘶声吼道！
“给老子——开！！” 巴克船长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将引擎功率推到了理论极限之上的超载状态！“沙鼠号”的舰艏如同攻城锤，带着一往无前、同归于尽的气势，朝着那厚重的泄压阀狠狠撞去！
轰——！！！！！！！
一声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沉闷、都要震撼的巨响！整个舰体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挤压！卡尔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呻吟！刺耳的金属撕裂声、齿轮崩断声、液压系统爆裂声混杂在一起！舷窗瞬间被飞溅的金属碎片和粘稠的黑色油污糊满！
但紧接着！
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寂静降临了。
不是完全的无声，而是那种…真空的、绝对的寂静。引擎的轰鸣、金属的摩擦、警报的嘶鸣…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舰体内部空气被急速抽离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嘶嘶声。
泄压阀…被撞开了！
透过破碎舷窗上残留的缝隙，卡尔看到的不再是钢铁的墙壁，而是…无垠的、点缀着冰冷星辰的黑暗虚空！还有远方，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三座巨大太阳帆如同墓碑般矗立的鹰眼城轮廓！而在更远的虚空中，云端联合体那支庞大的舰队如同悬浮的死亡星座，冰冷的炮口依旧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他们冲出来了！冲出了鹰眼城的钢铁坟墓！
“成功了！我们出来了！” 扳手狂喜的声音在死寂的舰桥里响起，带着哭腔。
但狂喜转瞬即逝。舰体内部空气泄漏的嘶嘶声越来越响，代表气压的警报灯疯狂闪烁。更致命的是，雷达屏幕上，几个代表高速接近的光点正从鹰眼城阴影的边缘和云端舰队的方向猛扑过来！是云端的巡逻艇和截击舰！他们被发现了！
“高兴个屁！还没完呢！” 巴克船长怒吼道，声音在稀薄的空气中显得有些失真。他双手在控制台上疯**作，试图稳定失控翻滚的舰体，同时启动仅存的、冒着黑烟的推进器。“引擎！转向！最大速度！目标…金牛座σ2的日冕区！给老子冲进那鬼地方的辐射风暴里去！快！！”
“沙鼠号”拖着长长的、由烟雾、泄露的冷却剂和稀薄空气组成的“彗尾”，如同宇宙中的一颗流亡弹丸，在身后紧追不舍的死亡光束和飞弹的映照下，朝着那颗狂暴的、喷射着毁灭性能量风暴的金牛座主星方向，开始了更加绝望的冲刺。逃离了钢铁的牢笼，却一头扎进了更加致命、更加浩瀚的宇宙深渊。
卡尔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透过破碎的舷窗，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正在燃烧、崩塌、被云端巨舰主炮光芒撕裂的鹰眼城。那里曾是他的地狱，也是他唯一熟悉的“家”。而现在，他和这艘破船，成了无尽拉格朗日深空中，一粒微不足道、随时可能熄灭的尘埃。
“接下来…去哪？” 扳手的声音带着迷茫和恐惧，在嘶嘶的漏气声中响起。
巴克船长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越来越近、光芒刺目的恒星风暴区，独眼中闪烁着孤狼般的凶光。而卡尔，看着窗外无垠的黑暗和星辰，心中一片茫然，却又有一丝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滋生——那是自由的味道，混杂着冰冷的绝望和无尽的未知。鹰眼城的倒计时结束了，而属于“沙鼠号”和船上这群亡命之徒的倒计时，才刚刚开始。
